刚回到官邸,傅良澜便是匆匆下了车,向着主楼走去。
“司令现在怎么样?”刚看见军医从病房里走出来,傅良澜便是失声问道。
“夫人,子弹打中了司令心口,司令....只怕是凶多吉少。”军医话音刚落,傅良澜身子便是一震,她的脑子里乱滔滔的,眼下振琏并不在北阳,若是谢承东有个好歹,江北军的一些老人儿难免会动起歪心思,做出欺负幼主的事来,傅良澜深吸了口气,对着身后的侍从吩咐;“速去给大少爷发一封密报,就说司令病重,让他速速回来!”
一旁的邵平心思一转,已是明白了傅良澜的用意。
傅良澜吩咐完侍从,便是坐在了沙发上,满是焦躁的等待着,她不知自己等了多久,直到天色擦黑,军医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夫人。”
“怎么样了?”傅良澜连忙站了起来。
军医没有出声,只垂下眼睛,道;“夫人先进去,看看司令吧。”
听着这一句,傅良澜心中当即就是一沉,她快步走进了卧房,就见谢承东身上的伤口已是让军医处理完毕,他的胸口缠着绷带,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甚至让人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司令,司令您醒醒!”傅良澜心口一酸,扑在谢承东身边,她不住的呼唤着,有泪水从眼眶中落下,打在谢承东脸上。
“良澜.....”
谢承东声音微弱,嘴唇亦是干裂的厉害,他低声吐出了两个字,睁开了眼睛。
见谢承东醒来,傅良澜心中一喜,她慌忙握住了谢承东的手,与他道:“司令,是我,我在这。”
谢承东定定的看着她,道;“良澜,这些年,因为沁儿,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傅良澜连忙摇头,她紧紧握着谢承东的手,忍住喉间的悲泣,“司令,只要您好起来,您和良沁好好儿的,我一点也不委屈。”
谢承东有心想握一握她的手,无奈重伤下,竟是连握手的力气也没有。
“良澜,我其实,一直都想去美利坚....”谢承东说到此处,忍不住咳嗽起来,有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涌出,傅良澜的眼泪“哗哗”落下,手忙脚乱的去帮谢承东擦拭。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去找良沁,我不怪你。”傅良澜声音沙哑的厉害,她伸出手抚上谢承东的面容,眼泪一直没有停歇。
谢承东微微凝目,向着空中看去,眼前便是慢慢现出了良沁的面容。
良沁抱着宁宁,母女两人俱是含笑看着自己,谢承东的眼瞳渐渐发出了光亮,他伸出胳膊,向着半空中探去,他动了动唇,喊出了两个字;“沁儿....”
傅良澜守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继而,他合上了眼睛,胳膊亦是垂了下去。
“司令,司令!”傅良澜双眸通红,近乎崩溃般的喊着谢承东。
美利坚。
“谢夫人,老夫人的病情已是得到了控制,往后只需记得按时来复查,短期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华裔医生详细的看了六姨太的病例,而后与一旁相候的良沁开口。
良沁听着这话,只觉心头顿时松快了起来,她露出了笑涡,与那医生道谢,许是见惯了她恬淡清净的样子,而今见她一笑间是别样的娇柔美丽,那医生微怔,隔了片刻才道;“谢夫人不必道谢,谢司令为国征战,有幸能为他的亲眷效力,也是鄙人的荣幸。”
良沁听他提起谢承东,心中既是酸涩,又有隐隐的骄傲,她起身告辞,离开了医院,便是匆匆回到了家。
行李已是让人收拾好,良沁并未带太多东西,只带了自己和宁宁的一些随身物品,六姨太看着女儿忙碌的样子,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是欲言又止。
“娘,您怎么了?”良沁瞧着母亲的样子,便是停下了手中的活,她走到了母亲面前,只当是母亲放心不下,于是温声开口;“您别担心,如今国内的战事已经结束,四下里都是太平,我先带宁宁回去,等着下个月,我再回来陪你去复查。”
“沁儿,”六姨太摇了摇头,她看着面前的女儿,简直是心如刀绞。
良沁不解的看着母亲。
六姨太唇瓣哆嗦着,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谢承东亡故的消息亲口告诉女儿,她咬了咬牙,才将手中的报纸给良沁递了过去,“你自己瞧瞧吧,沁儿,他已经....不在了。”
良沁脑子里懵懵的,她接过报纸,刚打开,就见那是国内最知名的报刊,头版头条,刊登着谢承东身故的新闻。
刚看见那粗体的黑字,良沁的眼睛就是一黑,连带着身子也是不稳,幸地六姨太一把扶住,将她搀到沙发上坐下。
“沁儿,这是从北阳那边刚刚传来的报纸,司令他其实....一早就不在了,大小姐一直秘不发丧,只等着谢振琏回到北阳,才宣告天下。”
良沁只觉自己身处一个噩梦之中,她也不觉得难过,甚至也不觉心痛,只余麻木,彻头彻脚的麻木,她双眸无神,只摇了摇头,“不会的,为什么没人发电报来,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沁儿......”六姨太见女儿如此,只觉刺心,她的眼泪滚滚而下,只握住了良沁的肩膀,“孩子,你醒一醒,司令他真的不在了呀!”
“不!国际广播也一直没有提过这件事儿,就算姐姐秘不发丧,可这报纸都传来了美利坚,倘若这事是真的,那广播里怎么会从没提起?”良沁脸色煞白,没有丁点血色。
六姨太没有法子,只上前将广播打开,良沁怔怔的听着新闻,她不知自己等了多久,蓦然,她身子微震,就听一串英文从喇叭里钻进她的耳朵,女中音的声音十分悦耳,良沁听了这条新闻,隔了许久才慢慢明白这条新闻究竟说的是什么。
新闻里说,江北军总司令谢承东,上个月在北阳被人暗杀,据猜测该是扶桑人所为,谢夫人一直压着消息,对外只说谢承东受了点伤,一直等到长子回到北阳,才对世人宣告了这件事。
良沁手足冰凉。
“沁儿,北阳那边也没人来报丧,更没人来接你们母女,大小姐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六姨太神情凄楚,眼瞧着女儿孤零零的坐在那里,便是挖心挖肝的难受。
良沁一直没有出声,唯有眼泪连绵不断的从眼眶里落了下来,那样多那样多的泪,犹如一场泪雨。
即使六姨太竭力反对,良沁却还是执意带着宁宁回国,这两日,除了那次听到谢承东身故的广播后,她曾哭过一场,而后便再没掉过眼泪,这两天她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了家中的事物,就连自己走后母亲每日里该吃的药都是一份份的准备好,放在了药匣子中,让母亲吃的时候取出即可。
清晨,良沁带着女儿动身前,六姨太看着她和宁宁打扮的虽是素雅,可念起她们是回国奔丧,穿成这样总不成体统,遂是劝道;“沁儿,哪怕你不穿孝服,也该让宁宁给她爸爸戴孝。”
良沁摇了摇头,“娘,我和宁宁回去不是为了奔丧。”
“那你回去做什么?”六姨太吃了一惊。
“我回去找他。”良沁抱起女儿,她的眼眸清澈,声音中透着坚韧。
“沁儿,你别犯傻!”
“我不信,他会丢下我和宁宁。”良沁眼圈微红,说完这一句,便是带着女儿走出了屋子,管家已是让司机备好了汽车,待良沁母女上车后,汽车便是一路飞驰,向着码头行去。
到了码头,良沁一行下了车,这次回去良沁并没有带多少人,只带了一个男仆和两个嬷嬷,下人们手里拎着行李,良沁则是抱着宁宁,因着时间尚早,码头上并没有多少来往的旅客,倒是显得有些空旷。
良沁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看见女儿鞋带松散,良沁放下孩子,自己则是蹲下了身子,去为女儿将鞋带系好。
“妈妈,”宁宁怀中抱着洋娃娃,眼睛却是朝着良沁身后看去,奶声奶气的和母亲开口;“你看那个人,好像爸爸。”
宁宁一直看着父亲的相片长大。
良沁一震,她转过身子,就见前方不远处,立着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
那个人缓缓取下了礼帽,露出了一张果敢坚毅的面容,他已经不再年轻,可眉目间依旧英挺,透着果决,他的眼睛浓黑如墨,在看着良沁母女时,却现出了温柔之色。
良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整个人微微的颤抖,她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她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道身影,看着他向着自己母女走来。
他的步子沉稳而有力,向着良沁和宁宁一步步的走近,他走的十分缓慢,却终究还是走到了良沁和宁宁的面前。
宁宁昂着脑袋,看着母亲一脸的泪水,她转过头,向着高大的男子看去,她有些害怕,只往母亲身后钻,那男子却是大手一揽,将她凌空抱了起来。
宁宁吓得哭了。
她向着母亲伸出胳膊,却见母亲向着自己微微笑了,她的眼睛里明明噙着泪水,笑容却是那般皎洁与甜美,她的声音轻柔,她说:“宁宁别哭,这是爸爸。”
原来,爸爸真的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