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遗诏
“遗诏?”走进来的仇晏惊讶出声,眼波流转,忙声又问,“诏书上写着何事?”
忠义王看向仇晏,即使到了今日,瞧着仇晏这一张脸他也依旧不太习惯。
他对仇晏直言道,“诏书——乃是先帝真正的遗诏。”
仇晏拧起眉心,登时明悟过来。
“原来乾明帝真正属意的继位者,是三皇子。那这李少俞……”他眯起双眼看向忠义王,“这都是你和乾明帝的计谋?以李少俞为饵,诈出奸臣,再用他承担罪名,除掉孽障,助李绍胤继承大统。”
忠义王负手而立,嗓音冷沉,“五殿下没有明君之德行,乾明帝早就看出这一点。”
仇晏又接过话去,“所以乾明帝才胡乱寻了一个罪名将李绍胤流放到祁州,为的便是保护他!”
忠义王赞赏地看过去,“所言不错。”
沈叙白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所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
“父亲真的要出兵南国吗?”
林姑娘现在身在南国,她如今的身份还是南国长公主之女,南国皇亲。若是与南国开战,他们二人岂非是站在了对立面……
“与南国开战没什么不好的。”仇晏冷哼一声,轻蔑道,“我觉得李少俞的提议便不错。”
他不愿让沈叙白与林秋棠今生再有任何联系,与南国开战,逼沈叙白替父出战,便是最好的发展。
忠义王的目光不停地在沈叙白与仇晏之间流转,却并没有过问这兄弟二人之间的别扭状况。
“叙白去瞧瞧,你林伯父是否到了边境。仇晏留下,我有话要问。”
沈叙白顺从离开。
留在此处的仇晏满脸桀骜的坐下,警惕地看着忠义王,“你支开沈叙白是想要与我说什么?”
忠义王叹息一声,“若是我说想要聊聊你近些年的生活,你一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仇晏冷哼一声,抱臂依靠在那处,神色孤傲。
忠义王叹息一声,沉默片刻问他,“若是三皇子为你父亲平反,你还会想要推翻李氏吗?”
仇晏抿唇,而后斩钉截铁答道,“会。”
他唇角浮现出凉薄的笑意,“或许您会说,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涉到我们这一辈的人,不应该行连坐之罪。”
他冷笑几声,“可我顾家九族就不是连坐了吗?我顾家两百一十三位冤魂,岂是他乾明帝一人的命就可以偿还的!”
他嗓音狠厉,营帐外值守的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忠义王无奈摇头,“可如今要想东晏安稳,便必须留下三殿下的命。”
“仇晏,我这个做伯父的,求你看一眼这一国百姓,看看这久战百年才得以安稳的天下。”
仇晏脸色阴沉,目光落在忠义王苍老的面容上又迅速移开,嘴唇翕动却又欲言又止,最终起身离开了这营帐。
在外边守着的田七看到他这般怒气滔天的模样,赶忙跟了上去。
“阁主怎的又发这般大的火气?”
“不过没想到您在忠义王这般人物面前,竟能忍住,未曾彻底爆发。看来阁主对忠义王还是尊敬的。”
走在前方的仇晏停下脚步,他转过头去恶狠狠的盯着田七,“我尊敬他?呵。”
“我此生,最讨厌他们这种大公无私张嘴就是百姓天下的人!他们这样的人才是真的假仁假义!才是真正的自私!”
“连自己的妻儿族人都保护不了,却觉得自己能救世人于水火?”
“他们凭什么觉得百姓需要他们救?世人就那般蠢不会自救,只有他们智力超群只有他们是个英雄吗!”
他像一头急于宣泄的困兽,目眦欲裂神色癫狂,孤寂立于此天地间,似没有一人能够将他救赎,将他从仇恨中拉出来。
田七呆呆地看着他的模样,嘴唇微张,不自觉流露出怜惜的神情。
仇晏身躯微颤,阖上双眸垂下头去,任由额前的青丝在脸上留下阴翳,轻蔑嘲讽地勾起了唇角。
“别用那种神情看着我,田七,别太高估了自己。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我也……”
不值得怜悯。
仇晏转身大步流星离开,田七站在原地,咬着下唇双手紧紧攥着裙摆,身形发颤。
“仇晏——你就是个混蛋!”
她失望的冲着仇晏的背影大喊,仇晏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那就祝你,永远也别爱上我这个混蛋。”
田七气的浑身发抖,无力的蹲下身来低声啜泣。
回来的沈叙白看到田七独自一人在这边,担忧上前询问,“田姑娘发生何事了?仇晏人呢?”
田七对上沈叙白的双眼,擦干了泪水站起身来,自嘲笑笑,轻声嘀咕,“分明容貌一样,为何会差别这般大……”
她冲沈叙白挤出一抹笑容来,故作开怀道,“沈公子,我要离开了。”
“他想要我离开,那我便顺了他的心意,从此山水不相逢。”
她笑容分明是苦涩的,沈叙白看出她的故作坚强,能看出她眸中的失望与死寂。
“姑娘要去何地?”
他轻声问道,眼角余光看向归须,示意归须前去寻仇晏。
“沈公子不必担忧,这山河绵延,闹市喧嚣,世间总有我的容身之地。”说着田七抱拳,衷心道,“希望沈公子能够早日寻回记忆,早些去到林姑娘身边。”
“公子此前付出那般多才等到林姑娘的回眸,不该如此被命运捉弄,万不能与命运低头。”
“告辞。”
田七离开,一直走到营帐外都不曾回过头。
黑蛟阁暗卫出现在仇晏身边,“阁主,田七离开了。”
仇晏身形晃了晃,抬手示意属下退下,独身一人依靠着林中古树缓缓坐下,苦笑几声,归于寂静。
只是那抖动的肩头,在诉说着他心头的不平静。
翌日,忠义王与林复礼在两国接壤之地的临河河畔会面。林秋棠与沈叙白也在这处再次相见。
临河岸边,林秋棠一袭白色罗裙,衬她体态轻盈,灵动无双。微风起时,更显腰肢纤细不及盈盈一握,纤弱又妩媚。
沈叙白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她的发髻间,他送给她未完成的木簪,正好好地簪在她的发间。
“林姑娘。”
沈叙白缓步上前,他冲林秋棠行礼之后,低声询问,“不知姑娘是否方便,与在下在这河边走一走?”
“自然是有的。”林秋棠笑着回答。
两人顺着河边并肩行走,见这河中鱼儿跃出水面,见着这河边青草萋萋,远处山林葱郁。却谁都没有开口。
林秋棠停下脚步,笑看着沈叙白,“沈公子想这般走到何处去?”
沈叙白回头望着昨夜里刚刚扎起的营帐,不由得摇头失笑。
“竟是走出这般远了。”
两人四目相对,沈叙白这一次没有躲闪,而是认真道,“这几日,我夜间常常有梦。”
林秋棠眉眼弯弯,歪着头故意问道,“那……是不是常常梦到我?”
沈叙白不答,她便向前一步,倾着身子靠近沈叙白,眸中星光熠熠,沈叙白脸颊瞬间染上红晕。
但即便如此,他也未曾后退半步,而是认真回答,“是,梦中人确是姑娘。”
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再一次引得林秋棠轻笑,可笑声过后,心头却涌上无言的悲恸。
“今生第一次遇见你时,你也是这般,不知与我的过往,却记得那熟悉之感。”
她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感慨,却令沈叙白慌了神,内疚出声,“那我……已经忘记姑娘两次了……”
他神色虽然如常,但是林秋棠还是透过他的双眼,瞧出了他心底的愧疚与心乱如麻。
她再顾及不得这大防,紧紧牵起沈叙白的手,一字一句告诉他,“不,不是你忘记我两次,是我的不是,是我将你弄丢了两次。”
“若是归须与田七与你说了实情,你应当知晓,你我之间是我一直在亏欠你,而你……你始终如一。”
她眸中泪意朦胧,沈叙白伸出手替她拭去那滑落的泪,脑海中忽有画面划过,令他头痛欲裂。
见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间汗水涔涔,林秋棠慌了神,立马冲远处喊道,“军医!军医可在!”
一直跟着两人的归须立马冲过来,见沈叙白陷入昏迷,将人抱起向着营帐那边跑去。
林秋棠提着裙摆在后边追,心间后悔万分。
她明知沈叙白如今经不起刺激,她不该说起曾经,她不该引他深思。沈叙白一世都等过了,她多等几月甚至是几年又有何妨?
在营帐中对谈的忠义王与林复礼听到喊声后赶忙走来,军医即使赶到,给沈叙白把脉之后,神情凝重起来。
“公子脉象紊乱,脉细且无力。是以心血不足,心神失养。须得使心血充盈,再行安神定志。”
林秋棠皱起眉头,“若只是心血不足,心神失养,怎会头痛欲裂?”
军医看向林秋棠,“归根究底,心病还需心药医。公子的病因与解药皆在眼前,这般模样算不得稀奇。”
“姑娘的存在,本就是公子心中的压力。日思夜梦却不得法门,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姑娘该懂。”
林秋棠抿唇,仇晏睨她一眼,沉声道,“所以归根究底,此事还是因你而起。”
“林秋棠,你果然是天生带煞之人,是沈叙白的劫难,一出现在他眼前便只会带给他灾难!”
林秋棠蓦然瞪大了双眼,心中怒火升腾,却不知如何辩解。
林复礼拧起眉心,嗓音低沉威严,“仇阁主慎言。”
他身旁的南无伤也笑眯眯道,“没想到这仇阁主竟是这般危言耸听,疑神疑鬼之人。”
“今日沈叙白这般模样不见得便是坏事,既然绾绾是病因亦是解药,你这劫难二字便不成立。”
“他们二人的羁绊远比你想象的深,连自己的感情都想不明白的人,就不要插手旁人的姻缘了。”
仇晏被戳到痛处,脸色阴沉得似要滴出墨来。
忠义王心疼地看了躺在那处的沈叙白一眼,叹息一声,“此事怪不得棠儿,心神失养,绝不是一日便可造成的。”
“若是我们能够将一切告知叙白,让他不必自己去猜,自己去寻找答案……或许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了。”
仇晏闻言,愤愤垂下头去。
是他告诉了沈叙白假象,是他一直在阻止他寻找真相,一直令他忧思不安。
原来他与林秋棠一样,都是害得沈叙白不得安宁的人。
悄悄退出去,仇晏走到河边,坐在河边看着这滚滚流水。不知怎的,他有些想念田七了。
而营帐内,忠义王与林复礼坐在沈叙白榻前,再次谈起话来。
“林兄应当知晓,我沈家祖祖辈辈皆在东晏,祖上亦是出过无数英雄枯骨,我若是降于南国,若是明明有保住东晏的能力却任由东晏江山衰败,我将无言面对列祖列宗。”
“我知晓。”林复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若是没有这般仇恨,若不是为了昭容,我的选择,会和沈兄一样。”
二人君子之交坦坦****,即使如今不再身处一国,却仍旧惺惺相惜。
忠义王轻拍林复礼的肩,两人闷头饮酒,再不谈论此事。
在一旁听着的南无伤与林秋棠对视一眼,皆无奈地笑了。
心中算不上失落,这样的结局,他们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在两人饮酒尽兴之后,林秋棠看向林复礼,轻声询问,“沈伯伯可取到了那一道密旨,将密旨交给了三哥?”
忠义王摇头,“那密旨如今正在我的营帐之中,我已经命人前去迎三殿下了,待殿下赶到,我再将此物交给他。”
林秋棠颔首,而后又问,“那伯父可曾看过那密旨的内容?”
忠义王坦坦****,“不曾。”
林秋棠眼波流转,会心一笑,“那等三哥到了再说这密旨之事吧。”
晚间,李绍胤才赶来,肩膀处还受了很严重的剑伤。
“殿下这伤势从何而来?”忠义王惊怒,李绍胤神色凝重,“来时的路上遇到了刺杀,白副将他……为了救我殒命。”
“那刺杀之人,应当是五弟的人无疑。”
忠义王抿唇,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遗诏跪在李绍胤面前。“殿下,五殿下弑父逼宫夺得皇位,臣愿率三十万大军,助殿下杀入京城,顺应遗诏,登基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