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是非多,苏如锦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也会跟这寡妇门前的是非扯上关系。
将念儿从大街上带回家,已经足足三日。这三日里,她既期盼着念儿的父母能寻上门来,又害怕他们会寻来。虽刻意想要与念儿保持一些距离,尽量控制着不让自己太过于喜欢他,可这个小人精,似乎总知道哪里是她的软肋,莫说三日,第一日过去时,她就真把自己当成是他的娘亲了。
第三日傍晚,那个既让她期盼,又让她觉得害怕的人终于来了。她躲在屋子里,故意装作听不见胡掌柜的声音,念儿却踩着凳子,趴在窗口,不停的朝她喊着:“娘亲,赖皮爹爹来了!”
赖皮爹爹,多特别的一个称呼。不光赖皮,大概对念儿也不怎么好。若是寻常人家,孩子不见了,只怕要疯掉。可念儿的爹,竟这么地不慌不忙。苏如锦甚至想着,倘若念儿的爹爹真的不喜欢念儿,她倒是不介意将念儿留下来与自己作伴。
萧云堇与阿九仍是易了容的,一方面,是他身为大梁皇帝,不便于在民间暴露身份。另外一方面,他也想看看苏如锦的反应。毕竟三年未曾谋面,当时她走的又是那样的决绝,他不知道苏如锦心里还有没有自己。若是没有,他过早的站在她的面前,只怕会惊得她连夜再逃。
他已经找了她三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冒险。
胡掌柜在门外叫了几声,见苏如锦还不来开门,有些尴尬的对萧云堇道:“萧爷稍微等一下,这个时辰,锦娘怕是在灶台上忙活,没有听见。”
“不急。”
萧云堇一边说着不急,一边却给阿九递了个眼色。阿九走到门前,将双手按在了门上,看似叫门,实则用内力震断了里头的门栓,然后还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了句:“呀,原来这门是开着的,难怪里头的人不出来迎客。我捉摸着,是主人想要咱们自己走进去。”
“那咱们就自个儿进去?”
胡掌柜指了指院子,打算抬脚,却被萧云堇给拦下了。
“掌柜已经将咱们带到了地方,余下的事情,就交给咱们自己办好了。阿九,给掌柜一些辛苦钱。”
“不!不不不!我就是给锦娘送面粉,顺便给两位爷带个路,哪能要爷的银子呢。”
胡掌柜连连摆手,又往院子里瞄了眼。
“那个,锦娘是一个人住的。两位爷接了孩子就赶紧走吧。咱们这种小地方,人多眼杂,尤其女人的那张嘴更是碎的慌。锦娘她挺不容易的,两位爷可千万别……”
“是吗?可我听说前不久才有人登门说媒。看来这锦娘也不像胡掌柜你说的那般洁身自好啊。”
胡掌柜的脸一下子板了起来:“萧爷这话我可不爱听了。这有人登门说媒,说明对方知道锦娘好,怎么就跟不洁身自好扯上了关系。”
“胡掌柜与锦娘似乎很熟?”
“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锦娘到达这永宁县的第一单生意就是给我家做的。那时候,我姑娘还小,又淘气的厉害,出来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把裙子给划破了。一个半大的姑娘,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裙子,若是被人瞧去了,还指不定会散出什么谣言来。
亏的是遇见了锦娘,当即就把我姑娘叫到了她的家里,一双巧手愣是把一件破旧的裙子给点缀的十分好看。我知道此事后,专门来谢礼,说了好半天,她才收了我一些针线钱。
后来,若是遇到谁家里需要做女红的,我也就帮着引荐引荐。锦娘绣工好,人也好,这名声传着传着也就传出去了。我呢,偶尔也会因为我家姑娘的事情,请她帮忙,但从没有这么晚的时候来过,来的时候,也都是带着姑娘一起的,说的也都是正经事儿。
这别的我老胡不敢说,若是锦娘的人品,我老胡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发誓。萧爷家里的那位小公子,这几日也多亏锦娘照应,爷就是不信我老胡的话,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能胡乱相信外头那些闲言碎语的。”
“胡掌柜说的是。方才那么一说,也不过是想看看胡掌柜对锦娘的印象。锦娘的人品如何,我自是清楚的。”
胡掌柜一愣,总觉得萧云堇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可天色已晚,三个大男人围在锦娘家门口说话,难免被人议论。抬头时,正好瞧见锦娘拎着孩子站在厢房门口朝外面看,胡掌柜赶紧亮起嗓子喊了句。
“锦娘啊,小公子的家人找到了。”
“劳烦胡掌柜了。”
锦娘点点头,胡掌柜挥挥手,又看了萧云堇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易容改扮,原本就是不想那么快的在苏如锦的面前坦露身份,可目光对上她时,那些考虑就全部给丢到了脑后。他疾步上前,一下子握住了苏如锦的手腕。苏如锦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用力甩了他一下,目光冷然道:“请自重!”
“我是……”
萧云堇迫不及待的想要吐出那几个字来,却看到她厌恶的转过脸去。
“念儿,这就是你爹吗?”
苏如锦蹲下身子,轻轻地问着念儿。
念儿抬头看了萧云堇一眼,闷闷地点头:“是念儿那个赖皮爹。”
“念儿!”
萧云堇喊念儿地名字,声音里不带有一丝情绪。念儿小小的肩膀一颤,忙躲到了苏如锦地身后。
“娘亲,念儿可不可以跟你住?念儿可不可以不要跟跟爹爹回家?念儿害怕。”
“念儿害怕什么?”
“念儿害怕回家之后爹爹会打念儿。爹爹很凶的,而且打念儿打的特别疼。”
念儿说着,还特别认真的指了指自己的小胳膊。
“念儿胳膊上的伤就是爹爹打的。”
“你打念儿?”
苏如锦起身,冲着萧云堇就是一嗓子。直把萧云堇给喊愣住了。此事,他摇头也不是,点头更不是。就那么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打念儿?他不是你亲生的吗?”
“是不是亲生的,你不知道吗?”
萧云堇反问,心说,我重伤醒来就不见了你,然后沈衍那个家伙抱来一个孩子,愣说是你生的。我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我能有什么办法。好在,这孩子越长越像他们两个,否则,他真会怀疑是沈衍藏了她们娘儿俩,然后随便抱个孩子糊弄他。
“这位爷,别人当爹,你也当爹,你居然当着念儿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有吗?”
萧云堇看着那根戳到自己胸前的手指头,忍不住想要再次将它握住。
“念儿,更娘亲回去,你这个混账爹,不要也罢。”
“娘亲说真的?”
念儿抬起下巴,眼眸亮亮的。
“慢着。”萧云堇轻轻咳了声:“你刚刚说你是念儿的什么?”
“娘亲啊。”念儿拽住苏如锦的衣袖:“爹爹老了,耳朵都不中用了。”
“娘亲?”
“干娘也是娘不行吗?”苏如锦挺直了脊背。
“可我不记得我有允许念儿出门认干娘。”
“那这位爷有规定念儿出门不许认干娘吗?”苏如锦将念儿护在自己身后:“若是没有的话,我有什么错,念儿又有什么错?还有,刚刚问的,你还没有回答。你,究竟为什么要打念儿。看你的样子,也像是读过几本书的,难道不知道子不教父之过,就算要挨打,要受处罚,也应该是你这个当爹的先来。凭什么欺负一个年幼的孩子。你这样对待他,难道不怕他的娘亲心疼吗?”
“他的娘亲会心疼吗?”萧云堇看进她的眼睛里:“你有孩子吗?若念儿是你的孩子,你舍得在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他吗?若是舍得,又谈什么心疼?”
“你——”这句话,直接戳到了苏如锦的心里。她紧紧咬着唇瓣,将头低了下去:“这世上,没有一个母亲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若是离开,必定有着自己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可无论走多远,在哪里,孩子始终都会被放在心上。”
“真的吗?那孩子的父亲呢?是不是也一样被放在心上?”
萧云堇上前一步,眼中带着些期待。苏如锦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与那个人的一模一样。
“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不是也一样会被放在心上?”
“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为什么应该知道?”苏如锦心虚的移开眼睛:“我又不是念儿的娘亲,怎么知道念儿娘亲心中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孩子都是母亲十月怀胎,一天一天养大的,是母亲地心头肉,割下了,是会疼的。至于丈夫,再舍不得,日子久了,也会变成陌路。”
“这么说,你是忘记了你孩子的父亲了。”
萧云堇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大概是因为这个男人长着一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当看到他眼中的落寞时,她的心跟着软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尤其是那些稍有身份的男人。就算曾经再怎么喜欢一个女人,等有了新人,也会逐渐忘记那个旧人吧。忘记了,可不就等于是陌路了。”
“若那个男人没有喜新厌旧呢?”
苏如锦心中微微一动,回道:“女人通常都要比男人长情,若你心中还惦念着念儿的娘亲,就去找她吧。”
“找了,她就会回来吗?”萧云堇紧盯着她的双眸。“若念儿的娘亲就是你,你愿意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