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辛苦跑了一天，他们回来已经是傍晚五点多钟了。

　　宋越本想在外面随便吃一顿就行了，但最后还是被程靖嘉拦住了，说要回家吃饭。

　　回家？

　　宋越还以为要回她家，思索道：“那可能要先去一趟超市，我家冰箱没有菜了，要先去买菜。”

　　“不用，”他把她塞进副驾驶，“去我家，我妈之前种了不少菜，还没吃完。”

　　他说今晚比较特殊，他要自己动手做饭。

　　他这么说，让宋越想到了之前她去他家吃饭时还闹了乌龙，被他冷脸以待。

　　现在，她真是翻身做地主了。

　　“你要做什么？”她探头探脑地钻到厨房外。

　　“黄叔家杀了一头猪，给了我两斤排骨。我给你炖个玉米排骨汤。”

　　程靖嘉挽起袖子：“我再炒个西兰花和空心菜，冰箱里还有一个西红柿，再做一个西红柿炒蛋。”

　　这是高中食堂几乎每天都会有的一道菜，有他们记忆中的味道，宋越应该挺喜欢吃的。

　　宋越也跟着挽起袖子来：“我来帮你吧。”

　　不能光吃不干活，她决定加入晚餐小队。

　　没想到程靖嘉却不让她进厨房，身子半挡在门口，阻拦道：“我来就行了，你等着吃饭就好。”

　　“不行，”宋越毫不示弱，往前挺了挺身子，“我不吃白食，我要帮忙。”

　　但程靖嘉还挡在门口，她只好把他的胳膊抬起来，再放下，成功溜进厨房。

　　她自顾自地开始找食材，没半点把自己当外人的意思：“好了，程靖嘉，开始吧。”

　　他只能由着她来，自己钻到外面去摘菜。

　　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宋越已经将厨房里能处理的菜处理好了一半，看到他手里除了蔬菜外，还提着几只五花大绑的螃蟹，她愣住了。

　　“程靖嘉，你家地里还长螃蟹啊？”

　　他开始动手处理螃蟹：“这是王叔送的，说要感谢你这段时间为小镇做的一切，他们今年的收入比往年高了不少。”

　　宋越心知肚明：“你不用安慰我了，王叔怎么可能知道我在你家，他只是为了感谢你和路泽，并没有我。”

　　他的手顿了下，心也跟着落了一拍：“宋越，你不用在乎他们说什么，很多人都清楚并感谢你的付出。”

　　只不过小镇人多嘴杂，加上有些中老年人受教育的程度不高，文化素养没跟上，才会跟着韩淑珍诋毁她。

　　宋越开始准备淘米，她的表情看上去明显不在意这件事。

　　“我只是想跟你说，你不用为了安慰我说这些话。我回到西靖镇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我做好事也不是为了让别人感激我的付出。”

　　“只要我抱着这样的心态，那他们说什么，自然都伤害不到我了。”

　　程靖嘉心里的石头算是彻底落地了，他见证了眼前这个女孩，从怯弱到勇敢，从连自我介绍都低声细语，到自信大方地侃侃而谈。现在，她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了。

　　一小时后，这一桌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宋越从洗手间出来后，看到的不是程靖嘉，而是满桌摇曳的烛光，以及一地的玫瑰花瓣。但在这一地的玫瑰里，放了很多张照片。

　　她每走一步，就蹲下身来，捡起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刚出生时，还有点婴儿肥的程靖嘉。她笑了下，没想到他刚出生的时候这么可爱。

　　第二张照片，是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婴儿肥已经没有了，脸也开始有点板正了。她的笑顿时僵住，这大概就是他开始被迫懂事的时候了吧？

　　第三张照片，是他上小学的时候，已经系上了红领巾，站在一群小学生面前讲话了。她没有为他骄傲，而是眼眶微微泛红。

　　这每一张照片，都是他成长的历程。

　　她对于他的了解，越来越完整了。

　　待她看完最后一张照片，程靖嘉才出现。

　　“宋越。”

　　她手指颤抖地握着这一叠照片，转过头来，程靖嘉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这些都是我成长的过程，我并不是一个那么有趣的人。我在遇见你之前，一直都循规蹈矩地生活，所以我有很多刻板的缺点。现在，我把这些并不存在于完美滤镜中的程靖嘉展示给你，我想问你，你还愿意不愿意接受全部的我？”

　　他一直害怕，她喜欢的并不是那个真正的他。

　　他也有无法保护她的时候，他不是超人，做不到什么事情都尽善尽美。

　　但现在，一切都有答案了。

　　宋越喜欢的，就是那个会有缺点、会有脾气、也会生病的程靖嘉。

　　既然这样，他也不能再辜负她的心意。

　　宋越朝他飞奔而去，紧紧地抱着他，声音哽咽地对他说：“我愿意。”

　　她等他彻底向她敞开心扉的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程靖嘉闭上眼睛，他这颗心，完全踏实了。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他没有回抱住她，但宋越却用力地点头，说“可以”。

　　他的手抬到半空，眼眶里有泪光闪烁，终于下定决心：“宋越，我要是回家了，我就和你求婚；我要是选择在美国留下，你就别等我，也别为我做任何牺牲，要继续好好生活，把我忘记。因为，我们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上天恩赐。

　　剩下的一切，他也做不了决定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宋越能离开得豪无挂碍。万一他死了，她也可以继续好好活下去。

　　“你在说什么……”宋越不懂。

　　他怎么可能在美国留下呢……

　　不……她从短暂的梦幻泡影里苏醒过来了。他的意思是，要是他死在手术台上，她要把他忘了，独自活下去。

　　她内心的酸涩不断溢出，咬着牙关说：“程靖嘉，你的心也太狠了。”

　　刚给她梦想成真的希望，又开始摧毁她期盼多年的堡垒。

　　宋越抬起手来，明明想锤他一下，都下不了手，只能握着拳头，又慢慢放下手来。

　　他们注定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好了，吃饭吧。”

　　他帮宋越擦了擦快掉下来的眼泪，沉声道：“这是我当时欠你的烛光晚餐，吃完这顿饭，我们都要先各自奔向自己的使命了。”

　　宋越看着院子，虽然外面漆黑一片，里面明亮温暖，但她的心始终有不安作祟，像被一根绳子挂在嗓子眼似的。

　　她看向开始摆放碗筷的程靖嘉，鼻子酸得不行，她再次冲过去，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

　　“程靖嘉，你一定要回来，这个家，不能再失去你。”

　　程靖嘉的手往下，拍了拍她的手，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直到饭凉了，两个人都缄默无言地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