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补充道：“黎老先生，我这次是选了一个不大不小正好拿的盘子来，我那儿还有不少好东西，比这好的也还有几样……”

　　黎老先生“嗯”了一声，也没接话，我摸不透他心里想什么呢，话已经点到这儿了，也不敢再多说。

　　顾大少爷显然对古董兴致不高。

　　他随便扫了两眼盘子，忽然问我：“你姓沈，是江城人？”

　　我不知道他要问什么，点点头，“是啊。”

　　“年庚几何？”

　　“今年刚满十八。”

　　“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我不明所以，还是答道：“家中已经没有父母兄弟了。”

　　他又问：“结婚没有？”

　　我答道：“还没，不过已经订了婚，此次来闽城，也带了未婚妻一起。”

　　顾大少忽然指着我问：“黎老先生，你瞧着这位沈老弟，那双眼睛是不是和二弟有点像？”

　　黎老先生“啊呀”一声，也盯着我看，“可不是么，我早就觉得沈老弟生得面善，一时竟没想起来像谁。可不是么，眼睛确实跟二少爷生得是一模一样！”

　　他一边端详我，一边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

　　“这么仔细一看，确实越看越觉得沈老弟像二少爷，鼻子倒有些像大少爷您年轻的时候，嘴巴像三少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顾家的其他几位少爷我又没见过，只得一脸憨笑地坐在那儿。

　　他们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倒没有恶意，甚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如果非要解释那种感觉，好像是宠溺。

　　对，就是宠溺。

　　顾大少爷的目光从我脸上逐渐移到了盘子上。

　　“这盘子，多少钱？”

　　我心里斟酌了一下，“这是汝窑出的精品，这种盘子极少见，市面上更是流传甚少，得五万个大洋。”

　　“我看小妹的屋里，就缺一只这样的盘子。她原先那个玛瑙的，不好看，换这个吧。”

　　顾大少点点头，冲黎老先生努努嘴，“拿银票给他。”

　　“是。”

　　黎老先生马上从怀里掏出银票，数了五张一万的递过来，我示意丁香接了。

　　“谢谢顾大少，谢谢黎老先生。”

　　顾大少又问：“你手上还有不少好东西？”

　　这可是遇上财神爷了啊！

　　我连忙应道：“是有一些，不知大少爷对什么比较感兴趣，元青花，还是三彩俑，玉器，青铜器？”

　　顾大少道：“我也不懂这些个东西，家里都是老爷子喜欢玩这个，说要选几样好的给小妹留着当嫁妆。这样吧，回头我再问问老爷子，等他得空时，我再喊你。”

　　黎老先生于是问道：“不知沈老弟现在下榻何处，到时候如何找你？”

　　目前他们对我态度还算客气，但我又拿不准，可不敢直接报鸿珍斋。

　　我想了想，“我最近可能有事，四处溜达。要是找我，就去清溪园找孟小蝶，她是我相好，必定会告诉我。这样吧，过两三日，我再带一两样东西来给几位品鉴，若是不急……”

　　顾大少点头，“如此也好。黎老先生，替我送送沈老弟。”

　　从顾家出来，一直到顾家的大门在背后缓缓关上了，丁香才呆呆地转过身，低头看着手上的五万银票。

　　又数了一遍。

　　一，二，三，四，五。

　　“真有钱啊，五万大洋，说买就买了，价都不讲！说给他妹妹摆屋里，跟买个玩具似的！你说，他们该不会咱们家那所有的东西都加起来，上百万大洋，也轻轻松松吧？”

　　我看了一眼他门口的汉白玉狮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应该真是。

　　丁香把银票收起来，抓了抓后脑勺，忽然说道：“少爷，我怎么觉得那个顾大少看您的眼神，好像很宠溺？

　　他起先说不懂，对咱们的宝贝没什么兴趣，我还以为这事就黄了。没想到他忽然就说买下了，这转变，有点奇怪啊！”

　　我也觉得他这个转变有点突然。

　　“他说我眼睛生得像他二弟，顾家二少爷？”

　　“然后黎老先生说您鼻子像他，嘴巴像三少爷，所以他就马上说买下咱们的东西，可能是觉得少爷您长得让他觉得亲切？”

　　我闭上眼睛细细地想刚才见到的那位顾大少爷的面容，只觉得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很是亲切，没有丝毫那种乍见贵人的疏离感。

　　其实他从出现，到看着我离开，从始至终，态度都是淡然的，甚至连笑容都没露一个。

　　他的面相，并不是一个十分和蔼可亲的人，甚至还有几分威严。

　　而他脸上，似乎真与我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鼻子。

　　我鼻梁山根很高很挺，他也是。

　　脸型似乎也有点像，不过他年岁渐长，有些发福，脸型看起来圆润得多，但有些骨相上的角度，是有相似处的，就是所谓的神韵。

　　“大千世界，相貌相似的人很多。总不能因为我跟他家里人长得像，所以就顺手砸五万大洋给我吧？”

　　丁香劝慰道：“管他呢！顾家可是闽城首富，他要是想给咱们穿小鞋，根本用不着拐弯抹角。

　　他愿意买咱们的宝贝，肯定就是他瞧着少爷您顺眼，愿意花这个钱。咱们最近勤着来几次顾家，说不定好运气还在后头呢！”

　　想想也是这么个理。

　　不过，我心里还是忐忑。

　　毕竟，我还不知道鸿珍斋到底跟顾家有什么过节，连前面的掌柜的死都跟顾家有关。

　　“就算他们现在看我是顺眼，万一以后知道我其实是鸿珍斋的人，该不会跟我翻脸吧？”

　　丁香想了想，“我觉得，之前的梁子，都是之前的人结下的，跟少爷您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进顾家的门，走的是黎老先生那边的关系，就算你是鸿珍斋的掌柜，那他们也没问啊！”

　　她安慰我，“少爷，您别想那么多，既然顾家的老爷子喜欢古董，咱们就尽快把手上的东西出给他。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卖全凭自愿，以后他们就算知道了，咱们既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有以次充好坑他们，他们也没道理找咱们麻烦！”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暂时也没只得先这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