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王家多薄情,长挞王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能活活困死,他的子孙怎会怜悯哥哥们的孩子?普亲王不愿意将这一切都赌在他兄弟的仁慈上。
“普亲王,你想做什么?”塔桑王叔看到普亲王提上刀打开帐篷的门,追上去喝道:“你想以卵击石么?”
“他们不会杀我,我救过大君的命,他们会把我留着,带到大君的跟前去。”普亲王说:“塔桑王叔,大石国需要变革,我与你谈过的,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今日来此,从未后悔过!”
普亲王冲了出去,奴隶给他牵来马匹,外面的狼骑军收割着他们军队的性命,普亲王一扯缰绳马儿转了一圈,他高举长刀大声喊道:“大石国普亲王将军在此,还有谁敢放肆?”
得翰王子远远地瞧见了普亲王,对雷海青说:“果真是他,雷海青,射他的咽喉!”
雷海青张弓搭箭,对准前方乱军之中的普亲王,一箭射出!
大君用手击打桌子作为节拍,哼着一支大石国的短歌。周围的大臣们没人敢说话,草原的主人这般的铁血杀戮让他们胆寒。贺鲁几步快走到大君跟前,低声跟大君说话。
大君笑起来,站起身来向各位道:“捍狼王回来了,各位不如随我一起去看看?”
得翰王子和雷海青大步走来,身上还带着斑斑血迹,雷海青手里捧着一个木盒,两人在大君面前单膝跪地行礼。
“儿子回来了!”得翰王子高声道。
“吾儿请起。”大君扶起得翰王子,得翰又将雷海青手里的盒子拿过来献给大君。大君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颗头颅!那是普亲王的头,辫发和血迹纠缠着,双眼不甘心地望向天空,可谓是狰狞可怕!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是弗亲王扶住了捂着胸口差点倒下去的罗勒亲王。罗勒与普亲王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两人的感情自然要比别的兄弟好。
大君将三弟的眼睛合上,沾了一手的鲜血,他把盒子合上递给雷海青,贺鲁拿过帕子给大君擦好手。
“雪部和山部的首领儿子不敢私自定夺,已经将他们关了起来,塔桑王叔这个贼首,儿子将他绑了带到父亲面前,还请父亲将其在众位将军面前枭首示众,以儆效尤!其余匪众,儿子已经尽数诛灭,其家眷半人高的男子已经杀了,其余也已经充作奴隶,听候父王发落!”得翰高声道。
这样的雷霆手段,在场的将军们纷纷低下头去,大君的眼光一点一点从他们的后脑勺上看过去,点点头说道:“得翰,你是明白我的,知道我必定不忍心杀普亲王,所以你便先杀了他,把他的头给我送过来,是不是?”
“是!”得翰昂起头说:“普亲王虽为儿子的叔叔,但其心怀不臣之心,数次与塔桑王叔一起,不能不杀!儿子知道普亲王曾经救过父亲,父亲下不了手,那就由儿子代劳!父亲要责怪,儿子就受着!”
天空是那么的蓝,大君想起当年他带着人冲到贝漠河的敌营里去,结果被三个敌首团团围住。自己的这个哥哥骑着一匹瘦马拿着刀来救他,被三把刀砍在背上,流了好多的血,最后奋力砍死数人护着他冲了出去。那个时候的普亲王还是个稚嫩的少年,他也只是个不服输的孩子。
“老三从小主意就多,我们兄弟五个,就数他最得父亲的喜欢,什么都敢做。”大君突然说起以前的事来:“那年我生天花,也是老三不顾危险的来看我,他是一个好兄弟啊!救过我的命!可他现在偏偏要反对我,我没法救他。”
大君的声音好像旷野里的风,很惆怅和凄凉:“我怎么会责怪你呢?你保全了我,让我不至于下令杀死普亲王,现在他死了,睁着眼睛,那个会不顾一切冲到乱军之中救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普亲王还有三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缀珠儿。”大君捂住脸,似乎在为兄弟的死去流泪。“叫人去将他们接了来吧,我来亲自照料他们。”
大君吩咐完,得翰王子挥手叫雷海青将塔桑王叔带上来。塔桑王叔是一个颇为富态的老人,须发皆白编成了辫子,他脸上有一道疤痕,据说是小的时候与鹰搏斗留下的见证。
“成王败寇!达塔,你不必多说什么了!我塔桑活了这么些年,已经够本儿了!草原上的汉子绝不向敌人投降,你今日纵使杀了我,我也要反你!”
还没等大君开口,塔桑王叔就大声喝道。
“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你的侄子,也是你的主君。”大君平静而悲悯地看着他:“你要反,我不拦你,我今日也不杀你,我放你走。”
塔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你放我走?”
“没错。”
许多将军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大声禀报道:“大君,不能放!”
塔桑乃是祸首,若是不能杀之以儆效尤,这大君的威严该如何体现?
大君抬起手来让众人安静,问塔桑道:“塔桑叔叔,我问你,你为何要反我?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么?”
塔桑神色古怪,大君的宽容让他的内心不安起来,他想了想大声说道:“你无能!你软弱!你下令叫我们不得向外扩张,让我们损失土地和草原!你达塔是五个兄弟里头最平平无奇的一个,当年若是听了我的话,叫普托儿作大君,我们手里起码要比现在多数十倍的牛羊!”
普托儿是普亲王的小名,大君听了之后笑起来,拍着手道:“你想要战争,想要数以万计的战利品,想要金钱和皮毛源源不断地抬进你的帐篷里!是啊,在座的各位谁不想呢!可是......你得到的那些牛羊和财富,都是从这草原上的平民手里抢夺而来,而那些本该安稳放牧的牧民,因着战争变成你帐篷里的奴隶,她们的儿女也永生永世不能脱离苦海!塔桑叔叔,您百年之后,您的后代们也都是这草原上普普通通的牧民啊!我不仅仅是贵族们的大君,我还是这草原之上,所有牧民的大君!我想要的,是给那些高唱着海拉尔之命的百姓们,一个能安稳放牧的牧场!而不是一个满足贵族私囊的地狱!”
大君后面的话几乎是咆哮着说的,众位将军都看着大君,这番话将他们都震慑住了。空气中硝烟的味道还未散去,塔桑闭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大君冷冷地问:“我说的这些,你可承认么?你服不服气?”
“我不服气。”塔桑摇摇头,可却不敢直视大君的眼睛。
大君也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吩咐身边的人道:“给他一匹马,把绳索解开。”
雷海青上前一步道:“大君,当真要放了他么?”
“自然,我说过的话,没有不实现的道理。”
“可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大君叹了口气道:“塔桑王叔并非是根,这场霍乱的根,在于这数十年来草原的制度啊!”
塔桑王叔骑着一匹瘦马,被大君放逐,终生不得再回大石城,他从今以后便只能在外面流浪,他一个老者,身边既无儿女的陪伴,又无稳定的食水来源,这恐怕是比杀了他更让他折磨的事。
大君没有急着去看雪部和山部的首领,而是坐会席上,招呼众人,向着贺鲁说道:“去请我们的新娘子出来吧。”
杨千予这才随着身边随侍的云衣云畅一同走出,她身上穿着的是大石国的婚服,削肩窄腰,倒是完美地勾勒出了杨千予的玲珑身段,长发被变成发辫盘在头顶,上面带着琉璃珠和白绒毛,显得整个人都清纯可爱。
这个新娘子美得倒是把贺鲁都比下去了!众位将军调笑着,都道捍狼王娶了一个美人!且得到了大乐国的支持,这得翰的王位怕是坐的更加稳当。
几番喧嚣过后,众人喝酒吃肉,杀牛宰羊,仿佛刚才的所有血腥都是一场梦境一般,可一道惊雷乍起,几个奴隶跑过来在罗勒亲王的耳边说了几句,罗勒亲王站起身来,大步走了。
大君叫来那奴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普亲王的王妃听到了普亲王的死讯,上吊了,临了还亲手勒死了她的三个儿子。”
大君的手一顿,叹了口气。
“不过普亲王的女儿还在,方才罗勒亲王听了消息过去了,现在应该已经找到了缀珠儿。”
大君点点头,说道:“好生照顾着,别怠慢了,叫人把王妃和三个孩子厚葬了吧。”
“是。”
风中传来悠扬的牧笛声,伴着古沁酒的甜味,仿佛能够冲散这血腥似的。杨千予不由得有些感慨,这帝王之家,无论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王座上的鲜血哪怕是引来护城河的水也洗不掉。
罗勒亲王很快就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儿,那女孩的眼睛像是天上的明月一般亮,皮肤羊脂膏一般的滑腻。那便是普亲王的女儿缀珠儿,她小的时候,大君还曾抱过她。
“缀珠儿,过来。”大君轻声呼唤。
缀珠儿眼里投射出仇恨的光,她也不跪下,就这样直挺挺的站着。
“大君杀了我父亲,现在想来杀我么?”
“大君不杀缀珠儿,缀珠儿听话!”罗勒亲王急忙将她护住,转头向大君说道:“她听了些不该听的,被吓坏了!大君被跟小孩子计较。”
“我不小了!知道是非!”缀珠儿喊道:“我父亲没有造反!大君要杀他,怎么不想想当初是谁从野狼嘴里把大君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