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安王赵奕征如果真的病得快不行了,身为弟妇哪怕不探望安王,也要过去安慰一下安王妃。
可穆明舒却并没有去湖州,一是她自个不想去,二个是赵奕衡不打算让她去。
穆明舒不想去是因为她怀着身子,各种不适,动都不想动,更重要的是肚子里的这个胎位还未稳;而赵奕衡不想她去,却是怕红花之事再次重演,如今这方小院防备得跟铁桶似的,可一旦出了这方小院,到底有顾不上的东西,更何况他还有自个的忧虑。
上回的红花事件穆明舒着人查探不出甚个来,可赵奕衡从杭州回来,每日里头忙着大坝的事儿不算,暗地里又将这事拿起来细细查一回。
院子里头那些个丫鬟婆子都叫仔仔细细的查到祖宗三代,但凡有一点嫌疑的都给发卖了出来。那个同紫鸢一个屋的紫薇,也叫人关起来审讯了几回,直到一点消息都诈不出了,这才放出去。
赵奕衡不是一个草菅人命的王爷,但是也绝对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这一院子的下人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用处,他是抱着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的心态,准备将那些人都处置掉的,后头又想着穆明舒怀了身孕要积点德才放那些人一马。可他虽放过那些人,但却叫人盯得紧紧的,就怕这里头还有漏网之鱼。
他这回私下着人查得很仔细,一丁点的疑虑都不放过,不仅远在封地的睿王夫妇叫他查得清清楚楚,就是京都的那些个兄弟都叫他翻个底朝天。
但是忙碌许久一点收获都没有,赵奕征出事的前两日,他还捏着那些个收集来的情报看了又看,就怕自个有所疏漏。
这件事是墨石经手查办的,事态没有任何进展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赵奕衡那些个兄弟,不管在封地的还是在京都的,还是同样接手修缮大坝工程的,每一个瞧着都无甚嫌疑。
但是安王赵奕征没有被调查,赵奕衡也不叫人去调查。
所以当那些人都没有嫌疑的时候,赵奕衡的目光才回转到赵奕征身上,又联想着前些日子赵奕征对穆明舒无由来的排斥,他到底狠下心叫人好好查一番。
正所谓皇家没有血肉亲情,利益驱使的时候,甚个兄弟,甚个姐妹,都能在你背后插上一刀。
可赵奕衡的人才着手查赵奕征,他便突然病了,初初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奕衡心里想的却是到底是巧合还是?
至于这事到底是不是巧合也无从得知,可赵奕衡快马加鞭赶到湖州的时候,赵奕征却是真真实实的病了。
他面色灰拜,眼眶凹陷,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瞧着似乎进气多出气少,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一般。
方氏眼眶红肿面色憔悴,瞧见赵奕衡还掏了帕子拭了回泪,扯着面颊勉强笑道:“听闻弟妹大喜,恭贺你们,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又道:“弟妹可还好?”
赵奕衡并没有同方氏寒暄的打算,闻言点点头:“多谢三嫂,明舒甚好。”说得这一句便又问起赵奕征这病的事情。
在他的记忆里头,赵奕征除了当年出得那一场事故而大病一场废了腿之外,这些年都极少生病,便是连风寒都不曾有的,况且他素来注重养生之道,天儿一变就要吃起药膳来,怎的无端端就一病不起了呢。
方氏也不晓得赵奕征怎的就突然病成这副模样了,头天两人还去湖州有名的地儿逛了一回,夜里回来还曾讨论第二天要去哪儿,哪里知道一觉起来他便叫不醒了,可鼻息同心跳又还有。
当时就叫方氏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几乎连外裳都还未穿好便赶紧出门着人请大夫。
这湖州的大夫都叫看了一遍,也没查出到底是何病因,既是寻不到病因,那么就连对症下药都不成了,那些个大夫一个两个的摇着头,叹一句:“恕老夫无能为力。”
还是驿馆里头有个伙计说,湖州城里头有个十分厉害的游医,医术十分高超,就是有点脾气。
方氏也是病急乱投医,哪怕是一丝希望她也要去试试。可她去了,那游医却说不看富贵人家,还请方氏回去。
她哪里肯放弃,夜半三更的跪在人家宅子外头跪了整整大半夜才等来那游医。
那游医叹一声:“痴人。”却还背着药箱同她回了驿馆。
可只看一眼他便冷声道:“我不给死人看病,准备丧事吧。”
原本还抱了一丝希望的方氏彻底懵了,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准备丧事了呢,她哭着求那游医好歹搭个脉,望闻问切看一回。
那游医却冷笑一声:“你瞧他面色发黑,嘴唇发白,身子发僵,无知无觉,哪里还用得找人救,只管备后事就对了。”说完便一甩袖袍走了。
赵奕衡问起这事来,她便也毫无保留的说得一回,末了又哭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的说病倒就病到了。”
赵奕衡无视方氏的哭诉,蹙着眉头上前轻声叫了赵奕征两声,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眼珠儿都不曾动一下。赵奕衡握着他的手,状是无意的将手指搭在脉搏上,眉头越发蹙得紧。
他松开赵奕征,站直身子同方氏道:“三嫂,三哥这病只怕湖州这地儿的大夫不行,我看要不安排车船回京都吧,宫里头的太医见多识广,总会有知道这是甚个病症。”
方氏擦着泪,点点头道:“我正有此打算,不管怎么样,总要回京试试才行。”
事儿敲定下来,第二日赵奕衡就送他们上了船,又拨了五十名护卫一路护送回京。
到底是多少年的兄弟,瞧见他这副活死人的样子,赵奕衡多少还是有点难过的,目送船只离去他也红了一回眼。
赵奕征的事儿处理好了,赵奕衡又顺道去了湖州的大坝巡视了一番,又拟定湖州大坝的修缮工程这才回镇江去。
往日里头赵奕衡一回那方小院必定要去穆明舒那里磨一会,可今日他却事先去寻了温子然。
温子然正坐在自个屋子里头翻看医术,瞧见赵奕衡进来还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赵奕衡却是一挥手,径直寻了地儿坐下,说起赵奕征这病来,他将赵奕征的病情形容了一回,这才又问:“你可晓得这世间可有这等病症吗?”
温子然整理好手上几本医术,沉吟半响才道:“你说的这个病症也不是没有,只是极少罢了,我虽然未曾遇到过,却也从闲杂的医书上看过。”
又道:“病人有生命体征,但是却犹如活死人一般,医术上曾说,这类病人犹如陷入深度沉睡一般,即便有药物对症下药也没办法灌进去,最后只能活活的饿死。”
赵奕衡听得心里一跳:“这么说来,便只有死路一条?”
温子然摇摇头,转身去自个的装书的篓子里头翻出一本十分破旧的书册出来,翻到中间折起来的一页,指着上头写的给赵奕衡看:“这本书还是我觉得稀奇才留在身边的,不想今日却用上了。”又道:“这里头写的便是,如果病人生命力顽强,完全可以自个醒来。”
赵奕衡疑惑的看了温子然一眼,将他手上的医术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瞧了一回,这才叹口气,将书页合上,甚个也不说便离开了。
穆明舒正同春夏秋冬几个在屋里头挑花样子准备给未出世的孩儿做衣裳,一眼就瞧见赵奕衡颓丧的从外头来,那副模样还是自认识他到如今都不曾有过的。她眉头一跳,挥挥手叫春夏秋冬几个下去,这才亲自上前迎他,却叫赵奕衡反手扶着她往里头走。
穆明舒抿着唇一笑,这才正色道:“我听说你方才去哥哥那里了?可是三哥的病?”
赵奕衡心中郁结,进得屋里头就寻了位坐下,一把将穆明舒抱到自个的腿上,贴着她的后背搂住她,下巴却搁在她肩窝处,闷声道:“三哥这病不知有无得治。”又狠狠叹得口气,张了张口,到底甚个也说不出来。
穆明舒也不接话,只叫他挨着,她对赵奕征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但是自打一块来江南的路上,那份好印象便在途中磨灭掉了,对于他的生死她也不关心。
但是瞧见赵奕衡这般难过,她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劝得一句:“人各有命。“
可不是人各有命,不然怎的小小年纪就废了腿,年纪轻轻的就要英年早逝。
赵奕衡也晓得这个道理,可到底还是颓废了几天,这才一头扎进修缮大坝的事情上。
穆明舒的害喜反应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减轻了,偶尔有兴致的时候还能出门逛逛,她在镇江的这些日子简直过得太舒服了,没有京都里头那些个算计,不用进宫请安,不用面对府里的侧室。
过完七月,大坝的修缮工程便要开始收尾了,赵奕衡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今日不是在这里明日就是在那里,一连许多日穆明舒都见不到他一回。
为着这事她还酸溜溜的抱怨一回,却叫赵奕衡搂着亲一回,笑道:“你且放心,等大坝的事处理好了,为夫就带你四处走走,总不会叫你白白来一趟江南的。”
所有的事情都在计划内顺序渐进的进行着,而那头查探紫鸢投毒的事也总算有了着落。
赵奕衡在书房听着墨石来报,气得一章拍断了办公的案几:“看来我还真是小巧他了,这几年本事见涨,心眼也多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