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穆明舒又躺了几天这才缓过来,沉船落水一事到底只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即便死了几个少年少女也只道是船只年久失修便这般揭了过去,百姓论得几日便也就无人再说道。那十二个黑衣人以及屠村之事到底不曾摆到明面上来,不管是赵奕衡还是穆明舒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好似这些事都不曾发生一般。
穆明舒才稍微利索点,杨清河便携着白幼菱来穆府探她,穆明洛同穆明潇作陪,清静了许多日的韶华苑总算多了一丝人气。
温子然站在廊下看着几个娇艳如花的姑娘有说有笑,多日以来无甚表情的脸上也挂了笑意,驻足一会这才离去。
他的步乏才动,杨清河眼角的余光便瞟了过来,咬了咬唇这才有些别扭的拉着穆明舒小声说道:“我去更衣,一会就来。”
穆明舒才点头,正要指个丫鬟给她带路,便见她头也不回急匆匆的往外去,穆明舒只当她急得很,也不点破,只叫问夏跟着。
温子然纵然行得慢,却到底是男子,身量高,步子也跨得大,杨清河虽不同那些闺阁女子,却也到底是个姑娘,追上温子然的时候,已然气喘吁吁。
“喂,温子然,你走那么快作甚。”杨清河一手叉腰喘气一手伸直拦住温子然的去路:“本郡主很可怕吗?”
“见过郡主。”温子然瞧着眼前这个突然拦住去路的杨清河微微蹙眉,继而施施然的行礼,动作缓慢,声音轻柔:“不知郡主有何事寻子然。”
杨清河听着他这疏离的语气,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双手叉腰毫无女子的矜持可言:“无事就不能寻你了吗?”
温子然眉头一蹙,继而平复开来,只当眼前这人是个小姑娘,并不同她计较:“子然事多,还望郡主见谅。”说完便准备从另一侧走开。
杨清河想也没想的后退一步依旧挡住温子然的去路,又突觉这番动作不妥当,这才有些不自在的将双手放下交握于腹部,扭捏了一会这才开口:“本郡主是有话要对你说。”
话说出口,杨清河懊恼的拍拍自己的脑袋,原本想要好好说话的,不想一开口就有股仗势凌人的味道。
温子然不言语,只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别扭的小姑娘,示意她说。
或许是觉得难为情还是怎么的,杨清河将衣裳的下摆揉捏了好一阵子才蚊声说道:“那个,谢谢你。”
没有听到预期的声音,杨清河这才抬头,对上温子然一双清澈的双眸,一时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还有,谢谢你送给我的纸鸢,我很喜欢。”
说完便又低着头,沿着原路飞也似得跑了,从后头追出来的问夏见了,一脸的莫名其妙。
温子然转身看着这个别扭的小姑娘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却莫名的对她的厌恶减少些许。
等杨清河再转回来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又将话题说到赵奕彴同沈初瑶的婚事上头。
白幼菱正说白府已经收到沈府发的帖子,她娘预备带她去参加沈初瑶出阁的喜宴,就听见杨清河掩盖情绪的大笑声,迅速加入进来:“我这四表哥无论今后建树如何,光他的婚事只怕都要在那史册上记上一笔。”
史无前例的被女子拒了婚,又做了莫名推前婚期第一人,可不得叫史官记上一笔。
白幼菱端着茶碗轻咳一声,给杨清河递个眼神,这才圆道:“好马配好鞍,想来仙蕙县主未来的夫君定然是个中楚翘的。”
穆明舒倒不甚在意这些被人拿来说道,轻轻一笑便也不说话,像她这般名声的日后嫁不嫁得出去也还是个问题。
杨清河便又道:“明舒姐姐自然是不愁嫁的。”方才那等子扭捏的情绪已然消失不见,又冲穆明舒眨眨眼促狭的问道:“你们穆府可有收到帖子?”
穆明舒并不知晓,穆明洛却是笑道:“收到了呢,据说是侯夫人跟前最的脸的婆子亲自送来的,还给我娘磕了头。”
白幼菱点点头,心中叹道:这侯夫人做事真个妥帖。
“那日你们去不去给沈初瑶添妆?”杨清河问道,又似自言自语的道:“我是要去的,不为别的也要好好看一下我那未来的表嫂。”说完又冲穆明舒眨眨眼:“你也一块去吧。”
穆明舒瞧见她双眸中的光芒,顺着她的意思道:“自是要去的,怎么说,我同她也姐妹一场。”
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要是不去给沈初瑶添妆才是真个遗憾呢。
“呀,真好。”杨清河一拍巴掌:“到时候我们约了一块去。”说着露出无比向往的神情,俨然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杨清河同穆明舒都有去看热闹的心思,转眼一瞧白幼菱端端正正的坐着喝茶,便捅捅她的手臂:“白姐姐,到时候可同我们一块儿去。”
白幼菱动作轻柔的放下茶碗,宠溺的点点杨清河的额头,轻言细语的说:“就你这泼猴唯恐天下不乱,我不看着你点,还不得翻天。”
杨清河吃吃笑,抱着白幼菱的胳膊撒娇:“好姐姐,你最疼我了。”
如此便商议了几人到时候一块去,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便将那日要穿的衣裳,要戴的首饰,何时出门是否一块入府都讨论得清清楚楚。
几人又吃了茶,坐得会子,瞧着天色实在不早了,杨清河这才同白幼菱依依不舍的告辞。
临走之时,穆明舒将一个精致的雕花红木盒递给白幼菱,那盒子上头放着一对水头极好的白玉镯子,比之她送给梁婶的那对更加漂亮,穆明舒亲昵的拉着她的手道:“多谢妹妹那日出手相救,小小心意,还望妹妹莫要嫌弃。”
白幼菱面色难看的推了推,到底不曾推掉,便让丫鬟收了起来,低垂着头闷声道:“那就多谢县主了。”
语气淡漠而又疏离。
那日穆明舒昏迷不醒,白幼菱不得已才将镯子拿出来做了人情,除了赵奕衡谁也不晓得那对镯子究竟去了何处。原本赵奕衡还说要奖她的镯子赎回来,却久久不闻音讯,而如今穆明舒送对更加漂亮的白玉镯给自己,到底说明点什么,她心里微微有了猜想,却并不确定,可心里却越发难受起来。
待众人都走了,穆明舒的神色也显出疲惫,躺在贵妃榻上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温子然脚步从容的从外头进来,带着些许冷风,站在榻前,无奈的摇摇头,将她身上的薄被盖好,声音轻柔的说:“你这丫头,怎的还跟个孩子似得。”
原本还不曾睡着的穆明舒慵懒的睁开双眸,笑道:“本就是个孩子。”说着坐起身来:“子然哥哥这些天照顾我也累得够呛的,怎的不好好休息还总往明舒这跑。”
“我不累。”温子然的脸色有些许不自然,低眸假意整理衣摆:“你身体还未好透,我这当大夫的自然要尽责。”
“是是是,子然哥哥自是最尽责的大夫。”穆明舒笑着拢了一把散于脑后的墨发,指了指不远处的官帽椅:“哥哥坐吧,韶华苑里头别的没有,椅子还所有有的。”
温子然轻笑,顺势坐下,问春又奉了茶上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尽说些废话,一盏茶下肚,他才缓缓开口说到正题:“你准备去沈府同沈初瑶添妆?”
方才她们说起这事的时候也不曾避着人,听闻温子然由此一说,穆明舒无甚惊讶,只道:“是呢,好歹姐妹一场,不送点大礼,明舒心中难安。”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凉凉的,没有一丝情感,温子然想,她这哪里是去送大礼的,简直就是想去捣乱的。
他踌躇一番,这才问道:“那些黑衣人到底是冲你去的还是冲睿王殿下去的?”
这话他早就想问了,不过一直都不曾找到时机罢了,早前他一直觉得穆明舒不过是被赵奕衡拖累罢了,直到从云姑口中听得一些事儿,这才晓得穆明舒早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撒娇耍横的小姑娘了。
穆明舒倒是不防温子然有此一问,她与云姑暗中做的那些事儿,一件都不曾告知给温子然听,她只想以自己的能力保护那些重要的人,而不是让他们去担心自己。
抬眸对上温子然清澈的目光,穆明舒一时哑然,半响才苦笑道:“本不想叫哥哥担忧,这番倒是越发让你担心罢。”
温子然也没有立时接话,良久之后才叹一声:“真是拿你没办法。”又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过事先一定要同我说一声,不要叫我担心才好。”
穆明舒点点头应了下来,笑问:“那哥哥是否还要离京?”
“我决定留在京都,哪也不去了。”温子然想也不想的回到,侧头看向穆明舒,眉眼里皆是宠溺的温柔:“你这般胆大妄为,叫我如何放心得下,我得在京都看着你才行。”
“真个呀。”穆明舒从贵妃榻上跳下来,一把抓住温子然的手臂:“这可是你说的哦,说话要算数的。”
“嗯,算数。”温子然慎重的点点头,就见穆明舒还如同小时候一般将脑袋靠在他手臂上,娇声娇气的说:“太好了,简直太好了……”
他侧过头,看见她羽扇般的睫毛轻轻扇动,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很是可人,莫名的十分贪恋这样的时光。
他无奈的笑笑,又在穆明舒头顶揉了一把:“好了,都大姑娘了,还没羞没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