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虽是内宅妇人,但也不蠢,一院子的人被抓起来的时候俱都是被绑起来塞住嘴的,总归要问出幕后何人指使的,断然不会叫她们有机会自寻短见。
那些人刘氏上午还逐个审了一回,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上了刑都没撬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便暂且先关着。哪曾想下午就有看守的人突然瞧见这两人不对劲,怕担上责任,忙往上头报去,等刘氏赶过来的时候,那两花样年华的小丫鬟都已经死透了。
七窍流血,肤色发黑,瞪大着眼儿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可见生前十分痛苦。
刘氏也不是没见过死人的场面,可突然瞧见这一幕到底还是有些不适,忙叫曾嬷嬷去请温子然过来。
温子然也顾不得还哭得伤心欲绝的杨清河,抬步就往后院的柴房去。
那两个死透的丫鬟就这样放在光天化日之下,温子然只一眼便晓得她们是中毒身亡,可还是查看了一番,最后对刘氏道:“埋了吧,这两人身子里的毒也不是今天才有的。”
那就是这二人早就吞了毒药下肚的?
刘氏听得眉头一蹙,挥挥手:“扔乱葬岗去。”自有婆子上前将这两个小丫鬟抬着就走了。
温子然多的话也没说,只问:“舅母可有问到什么?”
刘氏摇头,讥笑一声:“没有,若不是这两个毒发身亡,我还不晓得她们有问题。”顿了顿她又对身后的一个婆子吩咐道:“去把这两丫鬟的家人都抓了。”
那婆子应声而去,刘氏又问温子然:“清河如何了?”
“我来时还哭着呢。”
“你看看她吧,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年纪小小的都经历大起大落,也不容易。”刘氏叹得一句也不理温子然,兀自忙去了。
等温子然回到自个院子去的时候,芝兰正支了小泥炉子在廊下熬药,见他神色不虞的走进来,忙起身行礼。
温子然摆摆手:“不必多礼了。”又问:“清河可还好?”
“少夫人带着大姑娘睡着了。”
温子然应得一声,放轻步子往屋里去,见杨清河闭着眸子安然入睡,眼角处还带着隐隐泪痕,小人儿温蕴怡正躺在她怀里睡得正香,偶尔砸吧砸吧小嘴儿。
他站得会子,复又退了出来,站在廊下闻着那些子药箱,突然就觉得好向往在苏州的生活。
杨清河一觉睡醒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怀里的温蕴怡早就不知何时被抱走了,温子然坐在烛光下看书,见她醒了忙放下书本。
“一天都没吃东西,饿了吧。”语气轻柔,仿若白日里的事儿根本没发生一般。
杨清河低垂着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她不是真的蠢人,只是脾气来了,智商也为负数,任人摆布罢了。
见她不说话,温子然也不恼,站起身来就往外头去,杨清河还当他生气了,张了张嘴:“诶……”了一声。
“我去给你拿吃的。”温子然转身冲她温柔一笑,眉眼间俱是温柔。
不多时温子然便提了个食盒进来,里头装着一碗碧梗粥,一碗温在炉子上头的药。
“先吃点东西暖暖胃,一会再喝药。”嘴上说着,手上也不停,温子然动作利索的将碧梗粥端出来,拿勺子搅了两下,感觉温度差不多了,这才递到杨清河面前。
杨清河伸手接了,小口小口的将碗里头的粥吃得干净,又乖乖的喝了药,那药又苦又带着一股子酸气,喝得她眉头直皱。
温子然也不点破,待她喝了药,又伺候着漱了口,这才又将碗勺都放回食盒内。
眼见着要出门了,杨清河到底没忍住,低低唤一声:“子然哥哥……”
那声音又轻又委屈,还带着几分鼻音,都已经撩了帘子的温子然轻叹一口气,复又走回来,将食盒放在桌上,自个却是坐到她跟前。
“知错了吗?”
杨清河顿时红了眼:“又不能全部都怪我。”说着眼泪便簌簌而下:“到底是生我养我的娘,我怎么忍得住……”
温子然简直拿她没办法,无奈的叹口气,将她揽进怀里拭去面颊上的泪珠儿:“都是夫君考虑不周,不怪你,都是夫君的错。”又轻声哄到:“别哭了,你在月子里,哭坏了眼睛日后谁照看蕴怡。”
提起温蕴怡,杨清河忍了忍,到底把眼泪忍了回去,可那撅着嘴的模样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温子然忍不住又叹口气,轻声道:“不同你说,就是怕你身子受不住,你也不想想那丫鬟同你说那些话难道就一点居心都没有的吗?年纪也不小了,还叫个小丫鬟牵着鼻子走,还不嫌丢人吗?”
“我……”杨清河才要反驳,却听得温子然带着几分鼻音的说:“万一有甚个事体,叫我同蕴怡怎么办……”
杨清河闭了嘴,将自个的面庞埋进他宽大的胸膛里,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温子然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她,两人俱都不说话,隔了许久才听的杨清河声若蚊呐的道一句:“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嗯。”温子然轻轻应一声,低头在她额间应下一吻:“知错能改算是好孩子。”
杨清河憋红了脸,想说自个不是孩子,可一想到自个的行径,又不敢啃声。
“好生做月子,把身子养好了,到时候我带你去娘亲的坟前磕头。”温子然的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叨叨絮絮的道:“娘亲死的时候虽然略有痛苦,可也不失为一种解脱,再也不必受人掌控做出违心之事来。”
“只是可惜她没能见到蕴怡的出生,不过等蕴怡大点我们也可以带蕴怡去给她磕头,让她老人家见见自个的外孙女是何等模样。”
“我娘才不是老人家呢。”似猫儿一般窝在温子然怀里的杨清河忍不住出声反驳。
温子然低低笑一回,应和道:“是是是,她老人家不老……”
杨清河点点头,觉得他这话得不对劲,可又觉得没哪里错的。
到得杨清河出了月子,温子然就真个带着她去玉和长公主的坟前磕头去了。
经得一个月的时日,杨清河倒是将她娘去世的事消化得差不多了,可真到得坟前,她却是怎么忍也忍不住眼泪。望着墓碑上头刻的杨赵氏,心里感概万千,想玉和长公主平生风光大半辈子,到死后却连祖坟都入不得,孤孤单单的在此处长埋地下。
她骄傲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谁也想不到会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杨清河跪在她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咽哽道:“娘,你当外祖母了,你的外孙女叫温蕴怡,长得可结实了,白白胖胖的,可讨喜了。”
温子然跪在一边静静的烧纸钱,也不打扰这两人叙话。
杨清河又道:“蕴怡这孩子,也十分贴心,自来不闹女儿,乖巧得不得了。”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哭起来:“娘,你说,她是不是不像女儿呢?”
想起往日玉和长公主指着自个骂调皮捣蛋的模样,杨清河没忍住又噗哧笑出声:“女儿觉得她一定不似我的性子,你自来说我是皮猴……”
春风吹过柳梢头,带着几丝寒意以及夹杂细细的小雨,杨清河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她说得嘴巴都干了,发丝上也湿答答的,望着那墓碑良久,噗哧笑出声,恋恋不舍的摸着墓碑上的刻字:“娘,我要走了,下回女儿再来看你。”
说着又恭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叫温子然扶着上了马车。
一鞭子挥下去,马蹄高高扬起,杨清河挑开车帘望着那孤独而立的坟头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才放下车帘,有些闷闷的对温子然道:“子然哥哥,等蕴怡长大一点,我们回苏州吧。”
“好。”温子然从马车上的箱笼里取出巾子细细的替她擦干净头发上的雨丝,毫不犹豫的应下来。
他自始自终没办法喜欢上京都的生活,哪怕他的亲人都在这里。
二月天一过,到得三月便春暖花开,阳光普照,穆明舒这日处理好宫务,迎来了一直无甚消息的苏若兰往宫里递了牌子。
“让她明日进宫吧。”穆明舒对下首站着的女官吩咐道,那女官应声而去。
等夜里赵奕衡过来用膳的时候,穆明舒抽了空便将苏若兰往宫里递牌子的事说了,他神色淡淡的捧了杯喝茶:“她若是得你眼缘的话,倒是可以多叫进宫来说说话。”又道:“是个好姑娘,可惜被耽搁这么多年。”
穆明舒神色一幕,要笑不笑的道:“皇上,听说那些个御史又给您递折子让您充裕后宫了?”
赵奕衡“噗”的一下,将喝到嘴里的茶水尽数吐出来,身上绣着团龙的袍子湿了大片。
穆明舒也不掏帕子替他擦拭,只拖着下巴道:“臣妾记得,朝中大臣有许多人家的姑娘都到了适婚年龄,有很多姑娘臣妾还是见过的。”她说着啧啧出声:“那一个个的花容月貌,真真长得好,水嫩水嫩的,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