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府昨儿下午就听见睿王府刺杀云贵人的谣言了,本来昨儿就该来的,只是整个穆府乱作一团,眼瞧杨清河胎位不太好,这才一直拖到杨清河胎位稳了这才急急赶过来。
如今穆礼还领着兵守着宫门,穆府也就温子然一个成年的男子,对于穆府里头的大小事都要操心。是以穆明舒对于刘氏同温子然现在才来也没有在意,梳洗完了这才叫个嬷嬷背着去花厅见了刘氏同温子然,赵子悦似个小大人一般随行在侧。
温子然一身蓝色绸衫,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倒看不出甚个情绪来。
刘氏一身鸦青色八副罗裙,梳着垂髻,面带愁容,眼角的皱纹又多了两条。
穆明舒一时间有些恍惚,刘氏怎么这么快就老了呢。
刘氏同温子然瞧见被嬷嬷背着出来的穆明舒,满脸惊愕,虽然已经晓得穆明舒的腿受了伤,可亲眼瞧见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赵子悦倒是乖乖巧巧上前见过舅婆同舅舅,又问刘氏:“舅婆,小舅舅怎么没有来玩呢?”
“先生给他留了功课,他不得空,等改日舅婆再带小舅舅过来陪你玩。”刘氏轻声哄了一句,今儿不是来玩的,自然不会带着穆明渊来睿王府,可瞧着赵子悦带着几分病气的面颊,忍不住将他搂在怀里,咽哽着声道一句:“可怜的孩子。”
赵子悦不知道刘氏为何伤心,不过他还是乖乖的窝在刘氏的怀里。
“都退下去吧。”穆明舒此时还崩得住,挥挥手叫花厅里头的下人俱都遣退下去,这才开口道:“舅母哥哥其实不必走这一趟的。”
温子然蹙着眉头还未开口就听得刘氏道:“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能不来。”
穆明舒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嘴唇抖了一下,这才道:“算不得什么大事,事儿是我做下的,若是要问罪我认便是了。”
刘氏听得这话一惊,坐在她怀里的赵子悦都叫下一跳,她才要说话却又憋回去了,望着赵子悦勉强一笑:“子悦,你先出去玩会,一会舅婆去找你好不好?”
赵子悦知道大人有话要说,便应了一声,起身行了礼这才转身跑出去。
刘氏瞧见赵子悦出门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明舒,那外头的传言,难道是真的?云贵人,真的,真的是你杀的?”
穆明舒对上刘氏的目光,轻轻勾了一下嘴角:“外头传的都是真的,人是我杀了。”说到这里又低垂了眼睑道:“睿王殿下亲眼瞧见的。”
“天呐,怎么可能……”刘氏如何能相信此事会是穆明舒做下的,外头那些个传言传进来的时候,她可是一个字都不信的,穆明舒是她看着长大的,就算再大胆也不至于在宫里头杀人,更何况那人是她夫君的生身母亲。
“舅母。”穆明舒轻唤一声,复又深深吸口气道:“舅母,你不要担心明舒了,明舒心里有数的呢。”又道:“如今宫里头乱得很,京都也不太平,日后若没什么事,还是不要随意出府的好。”
刘氏还想说什么,却被一直沉默的温子然打断:“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穆明舒的小腿骨是被依娜一脚踢断的,这事本不用瞒着,可瞧见刘氏一脸担心的模样,又将到嘴的话咽下去,换了副说辞道:“我带子悦进宫,不小心摔了的,没什么大事,大夫说好生将养着就成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哪,这要是摔个好歹出来可怎么好。”刘氏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穆明舒是个女子,这腿要是落下病根瘸了的话,日后还如何得了。
穆明舒却是安抚一笑:“舅母不要担心了,大夫说了,不是多严重的事,只要好生将养,日后也不会落下病根来。”
“既然大夫说没什么大事,那便不用担心。”温子然适时的也劝了刘氏一句,可只消看看穆明舒的神情就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他也没戳破,只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略带苦味的清茶,半响又道:“舅母,你去看看子悦有没哪里不舒服的?我看他面色不太好,别是在宫里头吓到了。”
说起赵子悦刘氏就坐不住了,顿时就从座椅上站起来:“我这就去瞧瞧。”
刘氏也不是傻子,她晓得这对兄妹有些话不好当着她的面说,便也不戳穿,如今不说宫里头,就是穆府也乱的狠,她年纪不小了,有些事她也经受不住。
眼瞧着刘氏出了门,温子然的面色这才冷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穆明舒也没瞒着温子然的意思,顿时就把依娜如何害他们母子的事说了出来,又恶狠狠的道:“你且放心,我本就不是任人欺负的,那个贱人谄害我至此,我迟早要她死在我手里的。”
温子然听完却是眉头蹙得紧紧的,思忖半响才道:“安王死了,宸王也死了,死在那场夺宫之战上。”
穆明舒猛的坐直身子,她在宫里头听不到消息,出了宫又叫这个事那个事耽搁了,再加上看见赵奕衡无事,她也压根就没打听过前天夜里的事,此时突然听见这两人死了,心中千回百转,最后才道:“他们逼宫失败?”
温子然微不可觉的点点头,复又道:“哲亲王也是其中之一,我听舅父的意思是,皇上安排了这场黑吃黑的把戏,叫他们斗得两败俱伤。”顿了顿又道:“西凉的丹木王子带着西凉兵临阵倒戈,那西凉公主只怕不会因为安王之事受到牵连。”
“怪不得她敢如此猖狂。”穆明舒叹一句,重新靠在椅背上,只怕丹木王子根本就不是临阵倒戈,而是跟着嘉文帝导演了这样一场大戏罢了,依娜应该也是事先晓得此事,所以根本就无所畏惧,才敢对她下死手,甚至连赵子悦都不放过。
穆明舒双手紧紧握住拳头,想着前天夜里的事,整个人都冒着滔天的怒火。
“睿王对你生了嫌隙?”温子然又问。
别看赵奕衡整日里吊儿郎当的,可温子然却晓得他是个重情意的人,赵奕衡从小就是长在前皇后跟前的,可到底云贵人才是他的生母,此番云贵人死在穆明舒手上,若是他对穆明舒一点嫌隙都没有,温子然是不信的。
说起赵奕衡,穆明舒不由得面上挂起冷笑:“有没有嫌隙我不知道,只他叫我好生养伤,不用特意进宫。”
温子然的眉头一直蹙着,就没有平复的时候,到底只叹口气安慰道:“你也莫伤心,他心里这会难过着,等过些时日你在寻个时间跟他好好说说,他也不是那等没脑子的人。”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穆明舒应得一声便不再说话,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这一世她虽然过得不比上一世轻松,可却是真的开心快乐,她也不想为着这事叫他们夫妻走上陌路,不管如何,她都要为自己争取一回的。
穆明舒住了口,温子然也找不到话来说,一时间花厅内静得出奇,过得半响温子然才道:“让我给你看看伤,如今世道正乱着,万事都要小心才好。”
穆明舒知道温子然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推托。
赵奕衡上前给她把了一回脉,又看了一回被夹板固定好的小腿,还没开口说话,却叫穆明舒一下抓住他的手,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温子然的伤口在手臂上,虽然上了药包了纱布,又有外衣遮着,可穆明舒瞧他动作吃力不灵活,便猜想定然是受了伤。
“不小心碰到一下,没什么大事。”温子然也没否认,他此刻面上挂着温润的笑意,不着痕迹的拨开穆明舒的手:“我这点伤跟你的伤比起来,可是根本算不得什么。”
穆明舒盯着温子然,却压根不信他什么不小心碰到的说辞,又想起方才看到刘氏的满面愁容,问道:“可是穆府出了事?”
“没有的事,能出什么事?你不要疑神疑鬼的。”温子然淡然的说,若不是知道他身上有伤,穆明舒铁定会信他这话。
“哥哥,就算我已经出嫁了,可我还是穆家的女儿,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穆明舒面色很不好,穆家前世的军威还不够这一世,也同样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那这一世盛名更旺,会不会落得同前世一样的下场呢?
她不知道,可是她很害怕,她害怕自个这一世的重生是多余的,她害怕自己不管怎么努力还叫穆家落得前世那样的下场。
一想起前世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就叫她整个人微微有些颤抖:“哥哥,你要同我说实话才好,我,我……”
她的喉头似是被堵住一般,有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温子然瞧她这样也只是叹口气,说到底穆明舒是个女子,只需要在家相夫教子过着内宅的生活便好,可她却扛下了许多事。
“你不要激动,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玉和长公主趁前天夺宫之战时到府里头闹了一场。”
闹了一场?一个被死的人怎么闹?还闹得温子然身上带伤?
“她带了一队黑衣人将穆府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