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娜匍匐在地,恨得咬牙切齿,她如今是赵奕衡亲封的娜妃,自此以后便是昭华帝的女人,而穆明舒此举特意提起她曾是安王妃之事,无非就是想奚落她曾是只破,鞋,特意给她下马威。
穆明舒搁下茶碗,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手边的案几,抬眸看了妙琴一眼。
妙琴会意,上前一步道:“后宫嫔妃头一回叩见皇后娘娘是要行三跪九叩大礼敬茶的。”
依娜嫁给安王那会的确是有宫嬷嬷前来教导礼仪规矩的,只是那时她心有不忿,对残废的安王赵奕征多有看不上,便是被强行学规矩也不过敷衍了事。加上她是异国的和亲公主,脾性也大,不服管教,那些个宫嬷嬷都是在宫里头混了那么多年的人精,见她这般左右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总归日后吃亏也吃不到她们身上来,更何况也没人瞧得上这么个名声败坏的和亲公主。
是以依娜的规矩的的确确学得不太好,大都同西凉的礼仪规矩有着天壤之别,她学规矩的时候不认真,自然也不晓得还有这么一条规矩。
正因为不晓得还有这么一条规矩,才会觉得穆明舒是有心给自个下马威,心中千转百回,到底咬牙回忆一下三跪九叩是如何行礼了。
穆明舒端坐在上头看着依娜生疏的对自个三跪九叩,心里却一丝高兴都没有,大抵没有哪个女人喜欢有人对自个行妾礼罢。
在这样并不冷的初秋里,依娜一套三跪九叩大礼行下来,身上已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她跪在蒲团上,双手从宫女捧着的红漆托盘里端起一碗才冲泡好的茶水,举至额前,恭恭敬敬的道:“皇后娘娘请喝茶。”
“嗯。”穆明舒应得一声。
妙琴低眉敛目恭恭敬敬的上前接茶碗,依娜眼眸一动,往前趔趄一下,连茶带水一块往前洒。
穆明舒脚尖着地用力一撑,将将往后退上一步,那碗滚烫的茶水正好泼到脚边,溅起的茶水茶沫子印在裙边显得特别突兀。
依娜似是吓坏了一般,哭得梨花带泪的,直磕头:“臣妾该死,臣妾该死,都是臣妾不小心,还求娘娘责罚。”
那磕头认错的那股劲瞧着万分真诚,可心里却在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就泼到她面上去了。
殿内伺候的宫人俱都吓得一跳,不由分说的跪下,妙琴忙上前询问:“娘娘,可有哪儿受伤的?”
穆明舒冷脸看着依娜,不声不响,既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惊怒,仿若方才的事不值一提似得,可额间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
倒是依娜瞧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面上带着泪珠儿,咬着唇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真个委屈至极。
穆明舒只觉脑袋越发沉重,却压了压体内的不适,连看都未看依娜一眼,淡淡道:“无事,再捧一碗来。”
她活了两世,那些个后宅后宫明争暗斗的龌蹉事儿见过的多了去了,才入得这后宫的门便想学涵贵妃,真是可笑。
这人啊,没个自知之明还真是可怜,不过因为赵奕衡给她封了个娜妃,还真个就拿自个当回事了。
穆明舒双眸微眯,不着痕迹的将依娜细细打量了一回,想着那些以为眼前这人而无端起的嫌隙,心中蓦地就有了打算。
奉茶的小宫女很快就重新沏了一碗茶过来,还用红漆托盘盛着恭恭敬敬的递到依娜跟前。
穆明舒坐直身子,面上突然就带了三分笑:“大都的规矩,主母喝了妾侍捧的茶水,这妾侍才算是进得门,娜妃这回可端稳了。”
依娜眸中寒光一闪,到底应得一声,咬着唇哆嗦着手重新端起红漆托盘中的茶碗,依旧举至额前,恭恭敬敬的道:“臣妾给娘娘敬茶。”
这一回她手中的茶碗捧得甚是稳当,穆明舒从妙琴送手接过茶碗不过掀了掀碗盖便放置案几上:“娜妃不必客气,日后便是一家人了,姐妹相称即可。”
话虽这样说,自个却唤她娜妃。
依娜自然不敢同她姐妹相称,只道:“臣妾不敢。”
穆明舒也不说什么,只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皱褶,漫不经心的道:“本宫记得皇上前些日子送来的东西里头有并柄玉如意,去寻出来,本宫要赏给娜妃。”
依娜以往同穆明舒的身份还是不相上下的,而如今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娜妃,虽然同是赵奕衡的女人,可光身份上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便是这会子依娜不屑穆明舒施舍下来的东西,可她还要恭恭敬敬的磕头叩谢:“谢皇后娘娘赏赐。”
穆明舒一笑,有些疏离的道:“本宫赐两个宫嬷嬷给你,你如今的规矩虽有模样却委实差得远了,躺若不好好学学,日后若是面见命妇必然会遭人笑话。”
依娜面上假意的笑容一僵,吃不准穆明舒到底是几个意思,她同穆明舒之间的仇怨也能说是水火不相溶了,来请安之时便都已经做好准备叫她刁难一番的,可穆明舒不仅不刁难自个,还处处为自个着想,除了嘴上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别的却是甚个都没有的。
难道她就这样认命了?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依娜微微蹙眉,却是有点不相信的。
穆明舒头痛,也没心情招待依娜,只挥挥手:“且散了吧,一回宫嬷嬷就会送去东阳殿。”
说完也不等依娜叩谢,便起身往寝殿内室去了。
妙琴扶着她也不言语,只待进了内室这才小心翼翼的道:“娘娘,今日娜妃那碗茶明显就是故意的,您不同她计较就算了,还赐她宫嬷嬷教她规矩做什么?”
她有心想骂一骂依娜不要脸,可到底想着此处乃是深宫之中不可多舌,免得给主子召来没必要的麻烦。
穆明舒却是勾唇一笑,她心里自有打算,却也只道:“她始终都是皇上的女人,若是带出去丢人现言,本宫也少不了麻烦。”
见妙琴不满的努努嘴,便也一笑:“扶本宫去睡会吧。”
“是。”妙琴应声,给穆明舒铺好卧榻,又扶她上去歇着,给她盖好锦被。
“出去吧,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进来。”穆明舒磕着眼皮嗡声道,仿似很累了一般。
妙琴微微叹口气,屈膝行礼便出了门,将门柩掩实,又同伺候的宫人交代一番。
而躺在卧榻上的穆明舒却猛的挣开眼眸,眉眼间带着一股子戾气,杀意也从身上散发出来。
御书房那头万福正将依娜去坤宁宫给穆明舒请安的事同赵奕衡禀告一回。
赵奕衡端坐在御案前翻看着奏折,头也不抬的道:“你是说皇后娘娘将宫里头曾经伺候过白氏太后的两个宫嬷嬷送去东阳殿了?”
万福将腰又弯了一分,恭敬的达到:“回皇上,是的,皇后娘娘说娜妃娘娘的规矩不甚好,让这两位嬷嬷好生教一下。”
这个皇后娘娘还真是不好琢磨,昨儿还同皇上大吵一架,今儿听了皇上册封娜妃居然也还能坐得住,不仅做得住还将两个得脸的嬷嬷派过去教规矩。按理说这两人便应该是两两相看生厌才是的,怎么皇后娘娘当作甚个事都不曾发生一般,这其中的不解还真是叫人寻味啊。
赵奕衡却是一笑,穆明舒素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此番依娜撞到跟前来了,自然没有不好生教训一回的道理。
那两个宫嬷嬷看着是先帝发妻白皇后的人,最是公正不过的人,自然也不会因为穆明舒是皇后就为她所用,只是这两人也是规矩极严之人,就依娜那样的性子到她们手上必定是要脱层皮的。
赵奕衡想得一点都不错,依娜在西凉长大,那儿的规矩不如大都多,她自来性子跋扈惯了,突然叫两个宫嬷嬷指手划脚听命行事,她不过忍了半日便再忍不下了。
其中一个宫嬷嬷就肃着脸道:“娜妃娘娘好歹也是这东阳殿的一殿之主,主子便自是有主子的模样,如今娘娘站不直坐不端,却是连外头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都不入,倘若叫人瞧见岂不贻笑大方。”
依娜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两个宫嬷嬷剥皮抽筋了,不过一个奴婢竟然也敢如此对她说话,她就知道穆明舒不会那般轻松放过自个,寻两个老虔婆就想治住自个?简直是做梦。
她纵使心中有千万般火,到底还是忍下了,脸色一变就笑:“两位嬷嬷说哪里话,本宫生于西凉长于西凉,那儿的礼仪规矩自是同大都多不一样,本宫也只是一时间不适应罢了,日后还要两位嬷嬷多操心了。”
便是依娜态度多有不同,这两位宫嬷嬷也无甚好脸色,将书本子往她头上一搁就道:“还请娘娘站上一个时辰。”
穆明舒自打下午一躺下去,便再没清醒过,坤宁宫半夜请太医的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传到了赵奕衡的耳中。
她身子不好也不是稀奇事,每年总要病上一回,是以赵奕衡也没在意,可哪里晓得坤宁宫已经乱成一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