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冰凉,空气里浮动着药草清香。
林隐蹊一身夜衣站在将军府门口,来的时候茗幽告诉她,万俟哀现在情况很不好。而现在,跨过一堵墙,就能见他。
可是,还能见他吗?
林隐蹊几个纵跃,飞身而去。
昙华林里,火鼠似乎是闻到了小主人的味道,从林深处闪现,趴窝在林隐蹊的旁边,轻轻舔着她的手心。
林隐蹊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明明这样温柔地看着它,却要对它做那么残忍的事。
她抚摸着它的皮毛,缓缓开口:“我带你走好不好?等你伤好了,你若是想回来,我便送你回来?”
春花似乎能听懂她的意思,蜷在她的脚边。
林隐蹊于心不忍,可是……
忽然一阵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林隐蹊怀抱着那火鼠,足尖轻点,离开的时候,她似乎瞥见淡淡月光下,一角月白锦袍。
“隐蹊!”
出了明安城,司却正等在那里。
林隐蹊赶上前去,她知道司却与飞天教有关联,所以茗幽提到穹莲丹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司却,只是那个时候匆匆一别,她并不知道他的情况,却还是写信通知了他,即使找不到她,总还是要确定他的安全的。
如今看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林隐蹊心里欣喜,眼里却涨满了酸涩:“司却!”
司却扶住跑得过快的她,轻声笑着:“好不容易觉得你长大了,现在又哭什么?”
林隐蹊没有说话,也许今日一别就是永远,她还没来得及回去看看,爹娘或许还以为她在将军府过得很好……
不过这样也好,林隐蹊将眼泪逼回去,笑了起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司却将药丸递到林隐蹊的手中:“这个便是穹莲丹……”
林隐蹊一惊:“你真的找来了?”
“嗯。”司却淡淡笑着,“快回去吧,要不来不及了。”
林隐蹊用力地点着头,努力保持着微笑,“司却,谢谢你。”
当林隐蹊的身影消失在黑鸭中,几个黑衣人现出身形,朝司却抱手作揖:“教主,飞天教的宝物就这样给了出去,几位长老怕是……”
司却眉眼淡然,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话,兀自说道:“她手上拿着穹莲丹,多派些人保证她的安全。”
“教主!”黑衣人似乎有些急了。
“算了,”司却看着那逐渐消失的一点,“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回去告诉长老,我自愿受罚。”
天空泛起一丝亮白,司却飞身追上去。
林隐蹊,你要什么,我不会给你呢?
回到小村子,已经是快次日午时了。
林隐蹊推开房门,荆楚却不在。
一阵强烈的恐惧缠住了双脚,房主奶奶走过来,眼里染着笑意:“你相公占着厨房一上午了,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林隐蹊松了一口气:“谢谢奶奶。”
她跑着去了厨房,拍着有些老旧的木门,“荆楚,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里面没有声音。荆楚的伤还没有好,林隐蹊心急:“你再不出来,我就冲进去了!”
她退开几步,牟足了力气往里冲,可门却忽然开了。
林隐蹊一时停不住脚,直扑进荆楚的怀里。
荆楚忍着笑意,“怎么,才这么会儿没见,就对我思之如狂了?”
林隐蹊退开来,狠狠地瞪着他:“荆楚你怎么这么……”
没说完的话,被什么堵在了嘴里,林隐蹊细细咀嚼,是……羊角酥!
原来荆楚一直都是在给自己做羊角酥了?!
她看着荆楚脸上的一丝黑印,堂堂太子居然委身逼仄狭小的厨房,只为了做她喜欢吃的东西……林隐蹊忍着鼻头的酸意,
“好吃吗?”荆楚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里含着期待。
林隐蹊鼓着嘴,摇头,不好吃。
“是吗?那我一起试试!”荆楚控住她的肩,就着她鼓鼓的嘴刚准备吻上去,林隐蹊却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荆楚!”
远处茗幽恰巧走过来:“师兄。”
林隐蹊慌乱地从荆楚怀里出来,窘迫地瞪着荆楚。
茗幽笑道:“药已经备齐,可以开始了。”
荆楚淡淡的点头,跟着茗幽过去,忽然又回过头:“林隐蹊,你最好乖一点。”
直到李如书过来,她才明白荆楚话里的意思。
李如书笑着看她,语气不失鄙夷:“自从你来了,这小村子还真是热闹了。”
林隐蹊不解。
“想知道是谁在一户一户打听你的下落?”李如书笑得妖媚,“没想到,一向冷血的万俟将军,也有痴心的时候。”
林隐蹊慌乱地奔到村口。远远的,万俟哀一身白衣如雪面容苍白,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榕树下。
他看过来,一眼万年,眼里是无尽的温柔。
“如果不是茗幽阻拦,林隐蹊,我真想杀了你。”李如书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然后转身离开。只留下荒野般的寂寥,和两个无法走近的人。
“万俟哀……”林隐蹊缓缓开口,
“你昨晚回来了,”万俟哀打断了她,“带走了春花。”
林隐蹊点头,喃喃道:“可路上,它又自己回去了。”
万俟哀笑:“它都舍不得离开,林隐蹊,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隐蹊没有说话,万俟哀淡淡的声音响起:“林隐蹊,上一次……对不起。”
林隐蹊后来才知道,当时南蛮国的暗卫在那里,就算万俟哀不伤他们,他们与那些暗卫也是一场恶战。况且,最后他也没有为难司却不是。
所以,她应该谢他,放他们一条生路。
林隐蹊摇头,却看见茗幽走过来了。
茗幽站在她身边,满身疲惫,轻声开口安抚她:“李如书在,不会有事的,若是回去了,多燃些香料在房里,会好得快一些。”
她朝茗幽感激地点头,又看了眼万俟哀:“那我……先走了……”
“林隐蹊!”万俟哀叫住了她,茗幽眼神忽然像失了焦距。
万俟哀珀色眼眸却不染而蕴,他缓缓走近:“林隐蹊,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别人。所以,跟我回家好不好。”
林隐蹊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哪里都不会是她的归宿。她抬头,眼神冰冷:“万俟哀,我和你从来都是两个人,又何来我们一说呢?”
她看着万俟哀渐渐暗下去的眼神,熬着心口的疼:“你有没有看清楚你心里装的究竟是谁?现在那个视你如生命的女子你站在你的身后,你……”
你们可以很相爱……
万俟哀悲戚地轻声一笑:“真是……狠心的姑娘。”
林隐蹊眼睛酸涩,没有再说下去,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风卷尘土,衣袂飞扬。
茗幽嘴上一丝苦笑:“是她吗?”又仿佛自言自语般,“万俟哀,我从来没有在你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你若是冷酷,便对这整个天下无情,为什么偏偏要在心里留下这么一小处柔软。
万俟哀似乎没有听见茗幽的话,低声呓语,“林隐蹊,桃李成林下自隐蹊,我终究找不出那条路了吗?”
他捂住胸口,忽然一口血喷出来,落了满地的红梅。
“万俟哀!”
林隐蹊回了住处,刚好碰见李如书从房里出来。
李如书目光阴鸷地扫了她一眼,靠近她的耳边吐息如兰:“给你两天的时间。”
“我知道。”林隐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站在门口,迟迟推不开那门。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一阵轻微的响动,荆楚打开门,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
他微微张开手,”过来?“
林隐蹊鼻头一酸,忍住了扑过去的冲动,缓缓走了进去,却被荆楚扯进了怀里。
他就这样抱着她,仿佛刚刚经历了生死地抵死相拥。
“怎么这幅表情,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荆楚在她耳边轻轻问。
林隐蹊挣开,佯装恼怒:“既然好了就不要再给我装疼了!”
荆楚笑,拉着林隐蹊坐下来:“见过万俟哀了?”
林隐蹊没说话,正酝酿着要怎么来一场撕心裂肺的诀别。
房门却忽然被敲响,荆楚黑曜般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紧不慢地起身,手搭在门栓上,顿了好久忽然侧过头,声音沉沉:“林隐蹊,我到底该心疼你流了泪,还是该心疼你在我面前为别的男人流泪。”
心里似刀剜般生疼。
荆楚从外面关上门,独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
她趴在桌子上,一直等到日暮沉沉落去,才起身点上桌子上的油灯,忽然想起茗幽说燃着香料会对他的身体好,便将身上带着的从茗香房里偷到的香料点上了。
丝丝缕缕的香气散在空气里。
刚好荆楚推门而入,若有若无地皱了皱眉。
林隐蹊站起身子,准备了好久的措辞,这一刻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头昏昏沉沉地涨起来。
荆楚一身夜风,叹了口气:“不开心了?”
“看见我痊愈,妨碍你招蜂引蝶了?”他迈着步子走过来,伸手准备抱她,林隐蹊却往后退了几步。
她咬着唇:“荆楚,如果好起来了,就快回去吧。快走吧,不要再……缠着我了。”
荆楚目光微敛:“他们给你灌药了?万俟哀,还是李如书?”
林隐蹊摇头,抬起眸子与荆楚的目光绞在一起,“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同情你。当时只当你要死了,不仅武功全失,甚至会失明失聪,我只是看你可怜……”
林隐蹊有些头昏,扶着桌角努力撑着。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哭呢?”荆楚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触着她的脸颊,“林隐蹊,你始终都太心软。”
“如果刚刚的泪是为了万俟哀,那现在呢?”荆楚环住她,林隐蹊没了力气瘫软在荆楚的怀里,“嗯?”
“荆楚,你是太子,而我只是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偷而已。我根本就配不上你,我连想见你,都要被侍卫拦在门外……”
荆楚的声音低沉如钟,落在林隐蹊的耳边,带着一丝蛊惑:“谁不让你见我,我杀了他。”
林隐蹊咬着牙推开他,“我不知道你和万俟哀之间的恩怨,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对我有兴趣只是因为万俟哀,你从来都在跟他争,无论是太子之位还是别的东西,因为是他所以你才感兴趣!”
“林隐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荆楚眼里含着怒意,压着声音沉沉:“我要的,从来都是因为那是我想要的,无论是江山还是你。说什么江山美人不能兼得,那只是无能者说的话。我若是要一个女人,必然会把整个江山变成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江山,并且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
林隐蹊忽然觉得一阵突来的燥热,荆楚的身影在她眼里渐渐模糊,难道是李如书的药?来不及细思清楚,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软下去,落在荆楚的怀里。
她紧紧抓着荆楚的衣服,越想推开他,却在心底叫嚣着想靠近他。
荆楚俯在她的耳边,吹息撩热:“女人,你可知道你点了什么香?”
林隐蹊眼神迷离,并不知道荆楚边说了什么,只感觉到他横抱起她,然后她整个人就仿佛置身于柔软的云里……
荆楚微微起身想帮她脱去鞋,才动一下,林隐蹊就慌乱的抓住她的衣襟。他看着紧紧抓着自己衣襟的细白小手,不由沉沉笑了:“林隐蹊,你要我怎么离开你?”
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轮廓,支肘看她像一只猫一样拼命往他怀里钻。她轻声呜咽着:“荆楚,我难受。”
荆楚忍不住俯身,唇落在她的眼脸,然后慢慢往下:“乖,马上就不难受了。”
林隐蹊本着最后一丝意识拼命的摇头:“不是,荆楚,李如书……”
荆楚的手已经滑到了她的腰肢,轻轻解开她衣服上的缎带,他忽然想起下午在门口的时候,李如书俯在她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眼里顿时划过一丝危险的信号:“告诉我,他碰你哪了?”
“不是……”林隐蹊摇着头。
“我知道,否则我一定杀了他。”荆楚语气魅惑。
林隐蹊说不出话来,只能由着荆楚的手在她身上游离,荆楚轻轻吻去她眼角来不及流出的泪:“林隐蹊,要爱我吗?”
林隐蹊挣扎着,荆楚却越发放肆,咬住她的耳朵:“乖,爱我好不好?”
眼泪流得更汹涌了,林隐蹊断断续续的说:“荆楚,我喜欢你,好想喜欢你,可是……”
“可是……他……我要离开你……”
“谁说的?”
“是药,三……支丹……”
林隐蹊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荆楚眸光一沉,用被子将林隐蹊裹紧:“李如书给你吃了三支丹?”
林隐蹊迷乱地点头。
荆楚从怀里拿出一粒药,塞进林隐蹊的嘴里:“以后若想**我,不要再点这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一个你就足够了。”
林隐蹊的手还抓在荆楚的袖子上,荆楚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乖。”
林隐蹊渐渐松开手,然后瞬间没了意识。
漏断人初静,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她似乎看见荆楚一身寒气,他坐在床前,喂她吃下一粒药。
身体躁动的气息终于平静下来。
她听见荆楚的声音像是穿越了无数个夜晚,落在她的心上——
隐蹊,和我在一起,不要害怕任何事情。只要你肯答应,无论是谁拦在路前,我自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你只需要在我的身后,做你想做的事情。
你若不肯答应,我便一直在这里,直到你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