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看李长乐没再出声,就明白再怎样也只能点到即止。进李家这么久了,说实话,她想过那钱任何人都有可能会去私拿,但就是没有想过会是一向寡言少语的公公。
他看上去仿佛是仍旧活在民国时代的老腐儒,因为明白自己辉煌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所以只有沉默地看着这世界沧海桑田地变幻。
他曾经是老师,所以他可以寄情于户外的花草也可以偏爱琴棋书画,但是,他怎么也爱上了最最堕落的那一行?
这种感觉,就像以前她发现老师也会上厕所也会和人吵架一样震惊。
不自觉想起唐毅说的,男人活在世上,总有一些特别的爱好,比如说有的嗜赌有的好色还有的爱酒,更有的五毒俱全,但如果这些都不爱,那么那个男人不是痴情汉就是白痴货。当然她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可以劝阻谁改变自己的喜欢,她只是希望,下一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时,祥子不再是那一个挡在最前面的牺牲品。
他够自卑和怨念了,不需要谁再为他加重这些负面的情绪。
她相信李长乐是懂得的。
陆婉已开始努力地融进这个家里,融进祥子的世界里去。有时候下班早了她还会自己买些菜回来做晚饭,她的厨艺自小被父母“锻炼”得还算可以,炒的虽是家常小菜但却倍受众人好评。包括贾秀芬,她几乎要对这个儿媳妇刮目相看了,有一次吃饭的时候还特别夸赞了她:“陆婉,我发现你最近变很多了啊,看来是我这儿子的功劳?”
那天人到得特别齐,陆婉闻言微微有些脸红,所以笑了笑并没有作声。
郎婷看看陆婉,又看看祥子,对贾秀芬撒娇说:“妈,你这不是在说我没有给您做饭端菜吧?”“耶,就你这孩子会多想,我天天都夸你你就不会不好意思么?唉,我这段日子,才开始觉得人生有希望啊,儿子的好事都做完了,就想着哪天你们给我添个孙子,我也好把事业交给你们安心享享福了。”
李瑞在旁边撇嘴:“妈你还真是爱开玩笑,你这么早享福就不怕我们把你医院整关门了?”“什么叫把医院整关门了?李瑞不是我说你啊,这么多年了你就没上过道,和你哥一样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烂赌瞎玩,什么时候你们一个个像陆婉这么懂事像郎婷这么聪明上进,我呀,就省心了。”
陆婉听得一乐,不过是取了个环,她在贾秀芬心目中的地位立马就上了一个档次了。郎婷暗地掐了李瑞一把,笑着说:“妈,现在祥哥和李瑞都乖很多了,他现在啊,天天按时去公司,上个月都还小有盈余了。”
“那还不是有你这么个军师在?”
这回轮到郎婷脸红了红,席上到后来就只听到她在应和贾秀芬,祥子最先听得不耐烦,叭啦了两口饭甩了碗就说吃饱了,然后径自出门而去。
大晚上的,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陆婉以前是从来不大在意,但现在竟忍不住有些失望。回到房里一直都有些闷闷的,祥子更像是一个孩子,活得自私而随性,以前还会忌惮贾秀芬的“家法”,自从说给他减了药后,他简直拿准了大家的七寸越发肆意而为了。
她也不想太约束了他,现在的他就像是那时候在父母中争吵打骂中日渐绝望的自己,总是渴望逃离。
可是,如果他真逃了,会不会带上她?
陆婉并不确定。
叹一口气,她决定上很久没有上过的网,QQ上好友栏下一片光亮,不一会,一个长发飘飘的帅哥图像带着一串数字极欢快地蹦出来。
她以为是谁,点进资料一看,竟是海子,赶紧打开留言。
公子逃情:你这小没良心的,终于上线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忘了隐身,难怪他会这么积极地跳出来。这家伙的名字改得一个比一个彪悍,现在居然还逃情了,陆婉暂时抛了烦心事,笑着和他聊起来。
陆婉:你怎么了,大好的时光居然没有去约会?
公子逃情:惦记你!
……谢谢,你还好吧?
嗯,你呢?
嗯。
小没良心的,那么早结婚干什么,怕嫁不出去啊?
……嗯。
我还等着毕业好娶你,伤心,你居然先嫁人了!
你才没良心啊,我都结婚了,也不恭喜人家,尽说这话。
嗯,恭喜,哥哥我下月回来,到时候到看你?
……
陆婉?
……好啊,不是说要聚会么?
你会来吧?
嗯。
妞你话少了啊,不会是过得不顺吧?
陆婉沉默,什么时候大大咧咧的海子居然也会敏感到这种地步?她正想着如何解释,门外响起短而轻的敲门声。
她回头,看到郎婷探了脑袋进来:“还没睡?”
陆婉起身迎上去:“有事么?”
“嗯,没,就是想和嫂嫂聊聊。”
“哦,那进来吧。”陆婉开门,拉开凳子让她坐下,正想去倒水,郎婷走过来一把拦下:“不忙不忙,你这样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坐下来,却又有些冷场,两个人都很辛苦地找话闲扯,其实都是聪明人,对对方是什么态度也很明白,陆婉烦了这样的敷衍,所以干脆再次开门见山地问她是不是有事。
郎婷这下反倒有些扭捏了,顿了顿这才说:“其实吧,我也是有事想问问嫂子,你是医生,如果月事推了几天都没来,是不是可以确定怀孕了?”
陆婉一怔,想起黄青春说的李瑞的病,郎婷这时候说怀孕了,是她根本就不知道李瑞有生育障碍么?否则,以她的聪明怎么会不清楚怀孕意味着什么?
她自是不好明说,笑了笑拿起医生该有的职业调调:“一般来说这只是怀孕的一个方面,因为很多原因都有可能导致经期延迟,要不你明天上医院去做个检查?”
想了想又不觉莞尔,郎婷本身就在医院做事,要验个孕还不是易事?如此大费周张地跑来告诉自己,大抵也是想施给一些压力罢。
如此看来,她是必不知道李瑞不能生育的了,不然也不会说到她面前来。只是,以她的性子,知道真相后会有如何动作?她是留洋归来很多事早已与传统想法大相径庭,陆婉对她的心意无从揣测,但真想想,还是禁不住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
因而真心实意地又补上一句:“这事没有定还是先别告诉家里人吧,妈想孙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万一要是空欢喜……”
后面的话她留了白,但郎婷必是很明白的。
只是她倒怔了怔,或者是没想到陆婉对这事的态度会如此轻描淡写。再聊下去面上就有几分讪讪然,寻了个借口也就出门去了。
陆婉看着她出去的方向静坐了半晌,那种感觉连自己也未明所以,人家是爱恨交织,她这大略就是既哀又怜。有时候想想,人生真是无奈,世事如棋,人便如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路程怎样,结局如何,都早定了的,再如何挣扎抵抗或都是徒劳。
所以,又何苦要勾心斗角?活着是如此的艰难。
陆婉心里隐约一黯,转而又自嘲地笑笑,人人如果想法都这么消极,可能都不用活了,因为反正有命运驱着走的不是么?
回身坐好,海子已经是第N次在向她发抖动窗口了,点开消息,是一屏屏的我要回来了。是啊,他要回来了。
而她,也终于适应了她目前的生活,可以坦然地面对以前的他们,还有自己。只是,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那天陆婉还在产房,手术将将做完,有护士就在产房的门口等着她了。
“陆医生,你爸爸打电话过来,说有急事找你,都等半天了。”
爸爸?陆婉差点以为是自己的父亲,心跳几乎加快,待省悟过来才知道是李长乐。快步走去接了电话。
他的声音仍如平常,只隐隐透着一丝焦虑,他说:“陆婉,你过来,我想和你说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