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苦笑道:“我当时也不明白。过了这么多年之后,我慢慢的梳理出来了,我当时生润儿,是八个多月就生产了,所以也就是说,用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的话说就是,在我进宫之前,我就已经怀上孩子。并且这里还有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我当时是不知道的。”姨娘说至此处,恍若有一种她被世事作弄的无奈之感,“我不同于任潇潇,我跟着他去到苍穹之巅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半仙,而我是个地地道道的人,并不是说,去到了那个仙境就可以成仙,也是需要修炼的。我年轻的时候对什么都有着非一般的好奇之心,因为觉得成仙这件事情很有意思,所以我日夜苦练,在一次练习吊绳独立的时候,不小心坠了下来,下,下体……当时痛不可言,我又不好和任潇潇说,只向他讨了调理的药丸,后来想起这些事情,原来那个时候我的身体就,就被破了,这也是为什么我第一次侍寝之后,皇上连续几日对我疏离的原因了。”
我听完很是替她觉得冤枉,仿若这一切,都合了别人的意。
“再加上,我可以扬手招蝶,奏琴训鹤,种种在常人看来非常异能的事情,所以,我一直被宫里人视为妖物,尤其不招太后的喜欢。所以,事情出来之后,从来没得过人心的我,就被所有人落井下石,便更加注定了我被禁足在狸园当中。其实这区区一座木屋,一片树林,又怎么能困的住我?我是倔,是气,是恨。皇上竟然那么冤枉我,他同那些令人讨厌的女人一样,不信我。”
深更半夜,我再一次叹气,唐忎终于睁开眼睛。
“这般伤怀,对身体不好,说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一点?”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扶摇姨娘很可怜。”
唐忎不知就里,但是听我这么说,便说:“说起来,是她被禁足之后,后面进宫的我的母妃,才再次被父皇看上,这么多年也算圣眷优渥。想一想,若是姨娘她当年没有出事而是一直陪在父皇的身边,那,这世上指不定还有没有我这个人呢。”
我被他逗笑了,“哪里有这种假设。”
“怎么没有?我听人说,你姨娘在的时候啊,父皇只宠她,只偶尔和她吵嘴了才会去别的妃嫔那里去坐一坐。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父皇虽然宠爱母妃些,但是也会宠其他人的缘故,可能是吸取了教训,从此晓得让别人雨露均沾吧。这或许也是帝王的无奈,可以有情,却不能专情太深。”
我忽略掉某些沉重的心理负担,叹笑了一下,“但是姨娘和其他女子比起来还真是要倒霉太多,先是在苍穹之巅被人挖了墙角,后来又被宫里的女人们合起伙来欺负,就连太后娘娘也不待见她。”
大约是我愤愤不平的语气让唐忎没法忽略,他把我的头抬起和他正视着,与我说:“难道扶摇姨娘在这些事情上面真的一点责任也没有?”
我微微蹙眉,“比如?”
“听你说起这些往事,苍穹之巅的时候,因为发现别的女子和任潇潇两个有许多的眉来眼去,反正不管是那个女子的刻意为之,还是他们之间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暧昧不清的关系,扶摇姨娘连问一问都没有,更别说去为她自己争取,直接就一走了之。这也多多少少使得任潇潇此人,非但没有上升成仙,竟然年纪轻轻就羽化成灰的原因吧。水儿,你一向对这些事情的评价都很中肯客观,此番没能总结出来,不过就是你‘当局者迷’,且你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的觉得扶摇娘娘此人是个悲情人物,所以——”
“你是说,我不讲理,只一味偏帮着亲人?”我不太喜欢他这个说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听我说完。你看,后来入宫之后,前后算起来,真正和众人相处的日子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是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扶摇姨娘,一,不屑于解释,二,从不想着要和别人解开他们之间的误会,三,其实扶摇姨娘连最简单的人情世故都没有学会,别说不得皇祖母的欢心,恐怕,连宫娥太监也从来没有真正的服从于她吧。你说,这般清高,或者说无知,又怎么可能在勾心斗角的皇宫当中生存下去呢?”
我有一瞬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缓缓的,我还是问:“那按照你的这个意思,扶摇姨娘,只不过就是自食恶果咯,全部都是她自己的责任?”
“不算自食恶果,但是于她自己是难辞其咎的。”
我向后退去,伸手推他,唐忎看我脸色不对,立即打起笑脸过来要哄我。“别这样,我刚刚说急了些有些不中听……”
“唐忎,扶摇姨娘已经如你们所愿,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啊!你不用在这里把道理讲得头头是道的,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是只有死硬的道理可以总结别人的一切啊。”我感觉我很累很累,原来不被人理解心中所想竟然是这么个滋味,“姨娘和我娘,都是两个可怜的人。从那个时候,家乡闹饥荒开始,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双双病死之后,他们两个人越发的没了依靠,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能够生存下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他们后面的遭遇,都是非常悲情的,也许我娘和姨娘都是在感情的这件事情上,一样的不知道该怎么把握住身边的人和事!一样的失败!我娘亲,懦弱,犹豫,心不定,造就了岳彬的悲哀,我和水灵两个从小没有得到大人的关爱!姨娘,倔强,有点小骄傲,清高,所以不被后宫女子所容纳。但是这些都是为什么呢?我不是在替他们开脱啊,但是他们如果一直都有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教导,他们能是后面这样的下场吗?我的母亲年纪轻轻的,游走在几个男人之间,一直也没有过,心之所定,和心之所安,最后还被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折磨至死。姨娘呢,更是年纪轻轻,就被禁足在狸园,一直被她自己的选择所困住。是爱?是恨?流年似水,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你不必在这里云淡风轻甚至带着讽刺的指责来说她们,你凭什么啊!起码的尊重,你不知道有吗?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要去拜见我母亲的这些话,唐忎,你真的在乎我吗?你的心里真的有你以为的那么在乎我吗?”
唐忎有一瞬间的惊讶,一时间好像有些手足无措,“水儿,你别这么激动,我没有这层意思……”
“无所谓啊,反正不在的不在了,在狸园的在狸园,别说你只是说了这些,就算你骂他们,他们也无所谓的呀,他们又听不见。唐忎,我现在很激动,我也不想冷静,你离我远一点,好吗?我也不想再和你说话了。”
他还要过来揽住我的肩头,被我伸手拒绝,“夜深了,就这样吧先。”
两个人沉默以对,在寂静的夜,连呼吸声都显得是那样清浅。
第二日我醒来,唐忎已经去上朝了。
我叫来木兮,看了半晌,在她第二次问我这是怎么了的时候,我叹了口气,“扶摇娘娘,也就是我的姨娘,想要见你,你会去见她吗?”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木兮心中也有数吧。当时在苍穹之巅,她也在,像扶摇这个名字,她也并不陌生。
她听我这么一说,像是苦笑了一下,“姑娘,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会是那样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我从小跟随的主子,和我自己娘亲的救命人之间会有那样的瓜葛,而且我从小伴随着的公子,竟然便是……我想,也许因为我的娘,对不起扶摇娘娘,所以上天便派,我从小服侍着公子,如此想来,好像冥冥之中都有定数,恩恩怨怨,自有上天的道理。”
我又何尝不是这么觉得的呢。
“人生如梦,人生如戏,我们所有人的悲欢离合都在戏里面,按照我们应该有的角色一一上演着,走到今天,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们也已经理清了,而我们这一代的人之间的亲密,却是任何东西再也打不散的。”
木兮反握住我的手,目中有莹然的泪光,“我很感激上苍,让我遇到了姑娘,否则,也许我的身世,永远也解不开呢,不管如何,我知道了我的爹娘是谁,我知道了,我不是无根的人,这便是上苍对我的眷顾。”
我重重的点头。
便叫人准备马车,送木兮入宫。有娴妃娘娘给我的令牌,她拿着,可以直接入宫,直接去狸园见姨娘。
我等木兮等了一上午,听到脚步声传来,急急的去迎,却看到是唐忎回来了。他原本低着头走路,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是我,好像也微微的惊讶了一下,然后脸上闪过欣喜,疾步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水儿,别生气了。”
我没什么表情的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他捏的太紧,我抽不回,他用温柔至极的声音跟我说:“我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水儿,昨夜是我不对。纵使我那番话是多么的有道理,但是我也应该照顾你的心情。你陡然之间知道被困在狸园二十年的扶摇娘娘是你的姨娘,而她也的确是一个可怜之人,这又不禁让你想到你的母亲,但是我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也难怪你觉得是说是我在指责她们,纵使我并没有你,但是我说的那一番话的确是很不合时宜,我下次知道注意了,原谅我好吗?不要再和自己过不去了,不要在和我怄气了,我会心疼的。”
我心里的气其实早已经消了一半,再听到他这样说,眼睛都开始发酸。
“人这一生,会遇见许多不同的人。有的人,成了朋友,比如我和蒙展跃,和水昭。有的人,成了过客,比如相对你爹,我是说水大人,他和你的生母。有的人,能陪一生,比如我和你。有的人,只陪一程!便是你姨娘和我父皇。不管是并肩前行,还是陌路殊途,遇见了其实就是缘分,相处过就是福分。我们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算不出最美的相遇会在什么时候,最痛的离别又会是在哪一天!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着眼前!一天,便是一眨眼;一年,也就是一秋寒;一生,一句叹息;一笑一哭,便就是一辈子;水儿,路过的永远是风景,留下的才是人生。而我们的人生,还很长,在这条以后还有我们的孩子陪伴在的这一条路上,我们需要的是理解,包容,爱护,还有对对方永不放弃的心。”
我叹息一声,双手搂住他的腰。因为肚子大,所以我的身子侧着才可以搂住他。
“唐忎,昨晚我既是生你的气,也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我回想了我娘亲的这短暂的一生,我也把我姨娘的这一生给分析过。我会去找,我身上有没有他们身上的那种特质,或者说缺点?但是我发现,真的有,比如说我的倔强和我的退缩。在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里,我要是对你有什么误会,我也是只跟你讲一半,还有一半就会憋在心里,然后也是有着我姨娘身上的那份清高和骄傲,如今想来也确实不应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有他们的例子在这里,以后我一定要时时警惕自己,你也要监督着我。我真怕!是真的很害怕!”很害怕步了他们的后尘!
唐忎倒是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些话,微微的惊讶之后,用手轻轻的梳理着我的头发,语意格外轻柔,“我也有错,说来说去还是我太粗心了。常听人说,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是不同的,但是我也不能拿这句话就来抵消我的过错,我在照顾你的心情这一点的上面,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做到很好,我希望我以后变得更好,对你,对别人,对任何事情,都能够让你无可挑剔,我们互相监督着,好吗?”
我柔柔的笑着,“天可挑剔……你的心倒是蛮大的。不过我喜欢,我们要变成彼此眼中最好的那个自己,好吗?”
“嗯!”
“那个,请问一下,我要是从这里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两位啊。”木兮的声音像道夜魂哭吟飘**在我的耳边,我被她这一惊猛地抬起头,头就磕在唐忎的下巴上面。
他哎哟一声,“难怪最近都有人说我的下巴不见了,原来是被你给撞的,三天两头的就撞一次。”
我一壁给他揉着,一壁去看木兮,她正伸着舌头呢,看她神情,就像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我遂放下心来,“你怎么去这么久啊?我在这里等了一上午,脚都站酸了。”
“嗯?所以你在这里不是等我啊?”唐忎危险的表情变得很快,哼了一声,“刚刚是我自作多情啦?”
“噗,好了王爷,姑娘明显是有话要和我说,你就先请便吧。”木兮还不怕死的用上一句。
唐忎回头盯着她,“哼。别总以为有你家姑娘罩着你,就在我面前没大没小的,别说是现在,哪怕是你以后成了唐谈那小子的妻子,你叫我也得叫一声三哥呢,那小子看见我就像老鼠看见了猫,你这只母老鼠又将如何自处呢?”
木兮俏脸一红,嚷嚷道:“奴婢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我拉唐忎的袖子,“好了,你去休息吧,我待会儿就来。”
唐忎便不再逗木兮,只和她说:“把人扶好了。”
“遵命!”
等人一走,木兮就长叹了一声,我好笑道:“你好像从来就没有怕过她呀,今天这是怎么了?”
木兮把双柳叶眉一扬,“我不怕他啊,只不过嘛,嘿嘿,这,总要为以后考虑一下的嘛!”
我用手肘碰她手臂,“也没听见你告诉我,唐谈他到底看上你哪一点啊?你又看上他哪一点?”
木兮愣住,“不知道啊?”
我咦了一声,木兮反问我:“那姑娘看上王爷什么了?王爷又看上姑娘什么呢?”
我也愣了一下,“你看唐忎这身份,首先他是王爷吧,其次,我跟着他这一辈子不愁吃喝吧,这富贵荣华样样都有了,再一个,他长得很好看吧,他人很有本事吧,很有风度吧。那你看你家姑娘我,这绝世姿容,最主要的是我有一个很有趣的灵魂。所以我想我们两个很般配啊,便是人们口中说的天造地设的一对。”
木兮眨着眼睛,眨着眼睛,“这么说起来还真是。”
“所以啊,”我揽住她的肩头,喁喁细语,“只要看对眼了就行了,不一定非要找出对方身上吸引自己的点,其实就是你眼中只有他,他的眼中也只有你,这就是缘分,这就是爱情,你们就是彼此的,是你们注定要相守一生的伴侣。”
“姑娘……”
“好了别这么煽情。姨娘都跟你说了什么?让我猜猜,是关于你的母亲的那些事吧?”
木兮点头,“姑娘看我的心情就知道了,我真的是觉得很是欣慰,替我母亲开心。”
我一直都知道,在紫衣女子这件事情上,木兮一直是抱着愧疚的。如今,她进宫一趟,能觉得安慰,必然是和扶摇姨娘有关。
“原来,扶摇娘娘早已经原谅了我母亲,原来我母亲叫连翘,还是一味药材呢,姑娘,这个名字是不是很美?”
我点头,“是真的很美很好听。”
“嗯嗯,姑娘,咱们过去那边亭子里坐吧。”
春天来了,我们已经把厚重的棉袄给脱去了,换上了颜色鲜嫩的春衫,亭子里斜斜一层阳光,微暖又不晒人,很舒服的温度。
“扶摇娘娘说,在刚开始那些年,她的确是很恨我母亲,当初要不是她,我的母亲,说不定就要饿死街头了。她把她当亲妹妹对待,但是没想到,我的母亲会爱上我的父亲,扶摇娘娘当时年轻,心高气傲,一气之下就离开了苍穹之巅,还特意用先仙术隐去了自己身上的气息,让父亲和母亲两个人都找不到她。再后来碰到出宫微服出巡的皇上,当时皇上,年轻的时候,是人人做梦都想嫁去的那种翩翩公子,一表人才,又一身才气,扶摇娘娘刚开始并没有怎么动情,只不过皇上有心对扶摇娘娘好,才有了后面那一段孽缘。姑娘,扶摇娘娘在多年以前就将那些往事全部都放下了,她说,是人,就有命定的劫数,她的劫数,不是我父亲,而是皇上那一劫。”
劫数。
“皇上才是她最爱的人,而我父亲,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恩人。”
我看木兮眉眼带笑,和舒惬意,我心中何尝不是安慰。
似乎这样对任何人都好。
放下恩怨,忘记愁烦,展望未来。
“姑娘,你绝对想不到,扶摇娘娘把她所剩的灵力,都送给我了。因为扶摇娘娘说,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父亲的,她所修炼的也都是因为我父亲才有后来的成就,所以,必须全部都给我。”
“这很好啊,这说明,姨娘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有骗你。”
木兮又是一笑,“我刚开始还觉得有一点不合适呢,既然姑娘也这么说,那我也可以心安理得了。”
“傻丫头。”
“嘿嘿。”
过了两日的夜晚,府中来了一个客人。
严格来说,也算不得是客人,应该说是自己人。
我叫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也是无限感慨道:“倒没想到,和凌大哥之间,会有这样的缘分。”
凌天云的气色极好,似乎心情也很不错。说是这两日,一直住在皇宫,虽是被动,看起来也没拘束到他。只看他这一身和以前一样的常服就知道,他还是那个随性的凌天云。
“还叫凌大哥?”
我的手心微微的颤抖,轻声唤道:“表哥。”
“表妹。”
唐忎已经斟好酒,举起杯子,“我敬兄长一杯。”
凌天云也没有再客气,我也端起杯子,三人碰杯同饮,从来没有过的和谐。
边吃边聊,都是家常。酒过三巡,他二人论起朝堂。
“父皇这几日之间,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再因为你的事,越发的茶饭不思了。”也没有什么不满,终究是低低的口气。
“我今日过来,同你们辞行的。”凌天云用着一如既往的那种淡然的声音,“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弄懂了,这里就没我什么事情了。皇上那头,总是有你们几个,我就,不多在这里呆了。”
“表哥,你这是什么话?”我当时临走到木门门口蓦然转身去,问过扶摇娘娘,说你一心只想留在这里,你连润哥哥也不想再见了吗?那个明明身量很单薄却像是很坚强的女子,始终没有回答我,纵使我等了好几分钟的样子。如今凌天云决意离开,难道他们母子,就不能在一起生活?还要继续饱受离别之苦?“你不管姨娘了吗?”
“表妹。”凌天云微微一蹙眉便是难言的沉痛,“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选择,再者,我们之间只有血缘,没有感情,我们有的,只是彼此成全。”
唐忎捏了捏我的手,我就没再做声。
“你明明知道,父皇想把江山交给你。”唐忎的语气多加了一份凝重,“你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反而加速了你离开的脚步啊。”
“不,就算没有这件事情,我也是要离开的。”他缓缓一笑,“再说,像这种弥补的方式,太过沉重,我受之有愧。”
“这怎么会是弥补?父皇绝对不会拿江山开玩笑,他会从头开始教你,我们也会辅佐你。”
“有这时间和心力,为何不干脆择其贤能者继承皇位?”凌天云坚持,“比如说你。”
“我从来没有十分的想要这个位子,更何况如今,我只想和身边人安稳平静的度过一生,越发不想身居高位,忽略了她。”唐忎的眸子何其坚定,看着我时,又是何其温柔。
凌天云也看了我一眼,“你登临九五,就没法全心全意待她吗?你对你自己这般没有信心?”
“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既然你在,为何非我来挑起大任不可?”
“因为,铁马金戈平天下,文韬武略定乾坤。你有蒙展跃,水昭,外没忧患。你有水大人,薛大人,内可安邦。论弓马骑射,我许还能赢你两分,可论文韬武略,指点江山之能,我输你又何止十分?江山之重,不在它形,而在它的实。我出身江湖,所学有限,现已过了捧书热读的年纪,我根本不是皇位的最佳人选。”凌天云依然是推辞。
唐忎也谦让,“英雄不问出处,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假以时日,你总能胜任,再且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助你……”
“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我不能中途来夺。你若觉得应该属于我,就当我是拱手相让于你?不,就当是我要把皇后之位送给表妹来坐?”他转头含笑凝视于我“母仪天下,唯你风光。三弟,你要好好待她。”
我举手投降,“所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推我让,都不想当皇帝?表哥,我不要做皇后,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不要扯上我。”
他二人都是用宠溺的笑,看着我。
凌天云说:“倒是那老六唐愈,你们总要小心着他些,还有皇后此人,绝非面上我们看到的那般雍容华贵,相反,她才是狼子野心之首。”
唐忎点头,“这个,我又如何不知,不过,父皇一味要保全他们母子二人,我也不能说什么,便只能干看着罢了。不对啊,你吃过他们的亏?”
凌天云的表情讳莫如深,“不提也罢。”
我叫人来撤走饭菜,这时,蕊儿走进来,说是外面有一位裴姑娘请见。
我略略反应了一阵儿,才明白,她说的是谁。
“快请进来。”
来的果然是裴雪姬。
她的目光,直接落在凌天云的身上。
凌天云顾自喝着茶水没有抬头,像是对于她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似的。
“王妃。”见人没搭理,裴雪姬含笑和我打招呼,我已经起身,叫她快坐,又命婢女上新茶和果品那些。
一壁与人说:“真的有好久没有见过姐姐了,姐姐可算把我给想起来了,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
她淡淡的摇头,“身子一直不大好,也没什么可忙。”
“这是怎么了?”
她微微顿了一下才说:“年前淋了一场雨,就发烧咳嗽,一直也没有好全,拖了好几个月,眼见开春了才好了一些。”
“我说呢,难怪姐姐看着清减不少,原是因为这个。”
我又问她有没有吃过晚饭,她说吃了,我总觉得我们是尬聊,好在凌天云开口,打断了这种奇怪的氛围。
“你是来找我的?”
裴雪姬点头,“公子,你要走了吗?”
凌天云没有直接回答她,“以后盈香阁就是你说了算,就连杜月娘也要听你的,或许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得到自由。”
“不,我不要离开公子。”
“小裴。”凌天云微微的不悦。
裴雪姬半垂着头,快要哭了。
这一看,就是妾有意,郎无情。
又能怎么整?
唐忎无奈的看我一眼,我也很无奈的回看过去。
再闲谈几句,唐忎把凌天云叫走了。
屋子里只有我和裴雪姬,我着实想了一想,才说:“或者裴姐姐想要四处走走散散心,我陪着你?”
“现在?”
我看天色已经黑了而我的确再没有想出去游**的欲望,便说:“今夜就在我这里歇着吧,明日我陪你出去玩。”
“可是,”她咬着唇瓣,我知道她心内所想的东西。
“表哥就算要走,也不会是立即就走吧,再说这不有唐忎呢,他不会允许他走的这么急的。”
“表哥?”
“裴姐姐,容我慢慢的跟你说。”
无边夜色里,曾经谁对谁的为难,就这样悄悄地消逝了。
第二日一早,我也是突发奇想,想说出去吃早餐,便早早的过去找裴雪姬,她也已经起来了,问我:“王爷放心你出去吗?你月份都这般大了。”
“他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是要偷偷的走,省得他又派一堆人跟着我。”昨夜也不知他把凌天云带到哪里去了,两个人至今还没有回来。
倒是我被唐忎搂着睡习惯了,他这突然不在家里,我一整夜都没有怎么睡着。
哎,管他们呢!
我这般想着,就和裴雪姬两个出门了。
在路边摊上吃了阳春面,我把汤都喝完了。我早上一般的不怎么吃得下饭,裴雪姬心里装着事,也没有吃下多少。
付了银子走人,我原是有心逗她笑,就买了路边摊上的面具,是一只孔雀。
她非但没有笑,还很低落的说:“别看公子那样话不多的人,但是说起孔雀,能和我说无数个典故呢。”
我顿时尴尬无比。
索性就和她两个慢慢的在街上游**。
“裴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只是把表哥当做是一个偶像一样的人物来喜欢?”
“什么是偶像?”
我就想着说:“好比襄阳城里的一个贵公子,年纪轻轻的就名声在外,众人说他绝世无双,傲视群雄,所以大多闺阁女子都梦想着要嫁给他。其实大家喜欢的不是这个人,只是他的这些优点。你和表哥相处多年,你早就已经习惯了大小事情都去问表哥,其实你是习惯了有他的陪伴,这是一种依赖。在你所认识的人当中,你也一直觉得,唯有表哥是最出众和最吸引你目光的。但是也许,这并不是那种爱恋般的喜欢。”
裴雪姬听完,无限感伤的道:“你说得对,却也不对。我是习惯了陪在公子身边,但是,怎么就不是真正的喜欢呢?你比我还清楚我的内心吗?”
我就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她必然不会爱听,但是既然已经说了,那就得继续,“但是表哥的心里,对你仅仅只是兄妹之情,感情的事,是不可以勉强的,你这样,非但留不住表哥,还只会把他推的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