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荷眼神一亮。
瞥了眼在文会上高谈阔论的年轻文人们,她悄无声息避到了无人处,才望向小丫鬟道:“你说第二封信也送到了?”
丫鬟心虚点头。
魏清荷一向自怜语气里,难得有了急切:“武冠候收到后有什么反应?”
丫鬟胆怯瞥魏清荷,嗫嚅着不敢说话:“侯爷侯爷他……”
魏清荷呵斥道:“不是特地吩咐过你,让你送完信后一定要守在武冠侯府,等着武冠侯府的回信吗?若侯府不主动地传话,便要上前去催一催吗?”
“怎么还要我教你几回?”
丫鬟被训得头都不敢抬,心里却委屈得很。
这并不是丫鬟第一次送信了。上一次她替小姐送完信。信就如石沉大海了无回音。小姐便责怪是她没有把信送到,任凭她如何解释也不听,一定要她再送一次信,还要让她守着侯府的回应。
这一次她主动询问了侯府的反应。
但……
丫鬟声音发怯:“小姐、小姐,侯府的姜管家一碰见我来,就和我说了‘小姐上次是认错人,为了照顾小姐的清誉,上次的信已被侯爷烧了’。我好说歹说把第二封信塞过去,姜管家却只摇头说‘算帮我最后一回,但……’”这封信也一定不会有回音。
最后一句被她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因她看见了魏清荷神情。
魏清荷面上那落落大方的萧索感伤诗人态,已被疯狂与歇斯底里的震怒取代。
但那疯狂神情只出现一瞬,魏清荷又甜蜜笑了起来:“瞧你这丫鬟,天生笨手笨脚的,教了几回都学不会怎么传话。看来只能我自己走一趟武冠侯府讨封回信了。”
“来人备马车,我要去一趟武冠候府。”
“小姐……”丫鬟迟疑道:“小姐,您是不是先禀告夫人一声?”
小姐如今是未嫁之身。
这文会是国公府特地为了小姐办的。小姐才能在文会上与文士们谈诗论道作画赏景。
可小姐怎么能大喇喇去武冠侯府堵门?
魏国公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国公府除了大小姐,可还有一个二小姐要出嫁呢!
魏清荷理都不理她,抓起幕篱戴在头上,就冲出了屋子。
“母亲不会怪我的。”
小丫鬟急得跺了跺脚,只得抓住一个府里小厮道:“去通报夫人和二少爷一声,就说大小姐出门去武冠侯府了。”
小厮一迭声去了。
小丫鬟才咬着唇,匆忙去追魏清荷:“这叫个什么事!”
夫人的确待小姐很好。
小姐天生性格孤僻敏*感,行事任性只随己意,又不愿意压着性子应酬。若生在其他一般普通人家,只怕早被人嫌弃得不行了。
但因夫人的慈爱庇佑与精心照顾,小姐的日子过得比宫里明珠郡主也不差了。
每每小姐做出什么错事,夫人都会细心教导小姐该如何做,再手把手帮着小姐善后。
这本是夫人对小姐的认真负责。
可在小姐的眼里,这竟成了任性恣意的依仗。
国公府二小姐今年才八岁,却已明事理知道父母辛苦劳累,要学会谨慎行事不给父母和府里添麻烦了。
小姐,今年可快十八岁了。
竟还不如个孩子。
她摇了摇头才追了上去。
·
东七坊。
武冠侯府。
因身处权贵居住的东城区,寻常百姓们大多不敢过来。侯府门口的一条街上只有三两个卖吃食的小贩,并不甚热闹。
魏清荷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望着侯府大门。
丫鬟委屈跪坐身后。
一个小厮已上前去敲门了。
不多时侯府大门被打开,一个瘸腿门房和小厮说了几句话,门便被关上了。
小厮回来道:“小姐,小的刚一报家门,侯府门房就把门关了,只说小姐是认错人了。”
魏清荷咬紧了唇。
在武冠侯与蒋明娇定亲后,她曾无数次地在内心埋怨过,若不是父母坚持否认这件事。
她是不是早就和‘他’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让她夙夜难寐。
所以她一定要找个答案。
“我亲自去问。”魏清荷咬紧了唇,戴上幕篱跳下了车道,“阮将军一见到我,定然就能想起来的。”
当年他对她那么温柔,望着她的目光温和专注,帮她治伤时动作小心,俨然是眼里有她的。
他不可能不记得他。
武冠侯与蒋明娇已定亲了。木已经成舟,她倒不是想插足他们二人。
她只是想亲手给当年的事画上个句号。
弥补当年他们的遗憾。
魏清荷动作太快了,丫鬟愣是没拦住她,只能跺着脚道:“明明这十几年里都没提过武冠侯,和当年恩情的只言片语。偏生在知道表小姐和武冠侯定亲后,睡了一觉就想起了自己与武冠侯有过一段恩情,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真是大白天见鬼了。”
魏清荷亲自站在武冠侯府大门前,刚刚抬手准备敲门。
门就自己开了。
阮靖晟领着刀一刀二刀五几人,显然是打算出门。
魏清荷猛地看见一群人,着实懵了一瞬。
她见阮靖晟容貌与气势出众,又见其被人众星拱月捧在中间,才谨慎确定了他的身份。
她放轻声音道:“将军,我是魏国公府长女魏氏,今日有事来寻将军,能否受邀入府和将军一谈往事?”
阮靖晟眉头一皱,声音如冻在数九寒冬的刀。
“不能。”
魏清荷笑容僵硬一瞬,便又听见了阮靖晟的声音:“我已让人解释过两次了。我与魏大小姐无事可谈。当年的事皆是魏大小姐的误会。”
“再者男女授受不亲,瓜田李下难免嫌疑。晟已是定亲之人,有了家事之累。还望魏大小姐体谅。另外……”
他目光落在魏清荷墨黑色曲裾上,“虽然晟与国公爷是挚交,但侯府阖府皆身康体健无病无灾,短期内也无办丧事的想法,所以恕不能请魏大小姐入府了。”
魏清荷脸彻底白了。
穿了这么多年墨黑曲裾深衣,她也知道她被不少人私下议论过。但因魏国公府权势和魏世子夫人的庇佑,这些闲话都没传进她耳朵里。
她因而只把魏世子夫人的劝说当耳旁风。
我行我素。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如此不留情面地说她‘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