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昭仁帝的怒斥,阮靖晟并无半分慌乱,如一柄寒铁利剑般立着,恭敬垂头拱手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将这份证据,呈送给朝上百官一一阅览。”
洪喜禄询问看向昭仁帝。
昭仁帝面庞被玉旒遮住,看不清一丝情绪。
这令阎洪海又是一喜。
因阮靖晟年少善战军功赫赫,昭仁帝对他向来宽容宠爱,甚少露出这般冷漠神色。
他愈发确定了一点——昭仁帝被阮靖晟惹怒了。
这可太好了。
在他的高兴与激动之中,昭仁帝徐徐点了头:“那便依小阮你所言,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一封信吧。只是朕有言在先,诸位爱卿在看信时,皆要切记不许声张,须得等朕出声后才能说话。”
这命令实在有些古怪。
大臣们疑惑地面面相觑,却都识趣地没有多言。
洪喜禄迅速走下台阶,将托盘内的信,呈送给每一个大臣。
大臣们一一看过信。
阎洪海注意到,每一名大臣看完信后,神情皆极为精彩——有的惊慌失措,有的目露茫然,有的仓皇地互相对视,有的当即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饶是老成如成国公与副相郑声都皱了皱眉。
只是碍于昭仁帝的命令,他们皆都压抑无言地沉默着。
这让阎洪海的内心更惴惴不安。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终于阎洪海看见洪喜禄朝他走来,双手将装了信的托盘,恭敬地呈送给了他:“还请阎大人浏览这一证据。”
阎洪海迫不及待拿起信,迅速地展开一目十行地浏览,然后久久挪不开目光。
这是一封谋逆信。
信上公然写着诸如‘收受回鹘王银两五千两’、‘某年月日与回鹘王私会,探讨边疆议和’、‘某年月日,与突厥二皇子于甘州城共商大计’等谋逆之言。
更可怕的是信下落款。
落款并不止一人。
而是数百个名字。
这数百个名字一个不差一个不落地,囊括了在场的所有官员——官员官阶从低到高,武官地位最高者包括成国公,文官地位最高者包括庞相。
令阎洪海恐惧的是——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个。
而且这些签名字迹皆迥然相异,与众官平素的字迹一模一样。若不是众人皆清楚自己没签过,看着这熟悉的字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写过这封信了。
毫无疑问。
这封信是伪造的。
若文武百官一夕皆已叛变,大周朝堂便无存在意义了。
一时阎洪海目放精光。
武冠侯是不是脑子被烧坏了,竟如此胆大包天,敢把朝廷百官皆拉下水。
这是在树敌!
这是在让朝廷百官皆站在他的对立面。
这是在自掘坟墓。
这亦是他的一个机会。
只要他振臂一呼,告武冠侯一个诬陷罪,一定会得到朝廷百官的响应,让武冠侯成为被孤立的过街老鼠,无路可逃无处可躲。
因昭仁帝未曾开口,殿内无一人出声。
空气焦灼凝固。
瞥了眼表情狂喜的阎洪海,昭仁帝淡淡地道:“看完这一证据,众臣可有话说?”
阎洪海当即跪下道:“陛下,武冠侯拿出的这封信定是假冒的。臣在此之前绝没有看过,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更没有签名表态。这是赤·裸·裸的污蔑,不仅污蔑了臣的清白,还污蔑了朝中百官的清白,污蔑了我们大周朝臣的操守,还请陛下明鉴。”
一字一句皆在指责阮靖晟居心叵测。
阮靖晟并不辩解,恭敬地利落承认了:“回陛下的话,臣的确是在污蔑。这封信的内容亦为伪造,其上文武百官的签名,皆是臣找人模仿出来的。”
阎洪海神情愈发激动:“陛下,武冠侯已经承认了。模仿他人笔迹制造谋逆证据是污蔑,还请陛下治武冠侯的罪。”
阮靖晟恭敬朗声道:“陛下,臣的确行了污蔑之事,臣亦自愿认罪接受惩罚。只是在这之前,臣恳请陛下先治阎将军一个污蔑之罪。”
阎洪海一时卡了壳。
这不是在说这一封信吗?怎么扯上了他了。
“阎将军,您既知道模仿他人笔迹,制造谋逆证据是污蔑。”阮靖晟扭过了头,居高临下俯视阎洪海,言辞锋利如刀咄咄逼人,“当日又为何要模仿国公爷笔迹,制造出那些国公爷与突厥二皇子的通信,来污蔑魏国公的清白呢?”
阎洪海被反问住了。
方才还在狂喜的他,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冷静了下来。
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
阮靖晟却没给他喘息机会,再对昭仁帝恭敬地道:“陛下,为证明朝廷百官的清白,还请臣带上一名证人来。”
昭仁帝微抬下巴。
立即有两个御前侍卫,将五花大绑的刘大圣,扭送到了金銮殿上。
阮靖晟解释道:“这是臣在甘州城发现的一个人才,他是一个技艺精湛的画手,能够模仿所看到的一切书画字迹。这封信上文武百官的签名字迹,便是他根据武冠侯府乔迁时,诸位官员亲手所书的贺帖模仿的。”
“他还告诉了臣一件事,半年前阎将军曾让他模仿魏国公字迹,伪造了一批给突厥二皇子的书信,与一个突厥信物金扳指。”
刘大圣双手发抖地捧上一批发黄的书信与一枚金扳指。
“陛陛陛下,这是臣当时出于畏惧,留下来的一批存底,还请您过目。”
洪喜禄将信拿上去。
昭仁帝面无表情地一一翻阅过书信,又让人将这一批信,传阅给了文武百官看。
文武百官接过书信后,草草一翻阅便发出惊呼。
“真的一模一样。”
“与当时那份证据从扳指到纸张到字迹都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么像?”
“老夫喜好书画,并对纸张墨迹颇有研究。根据老夫的经验,这些墨迹与纸张,的的确确是半年前的,且与阎将军拿出的一批证据,书写时间是一模一样的。”
“我可以作证。我虽然研究得不如陈大人深,却也是略懂一二的。”
“这样说字迹的确是可以模仿了。方才那一封上我们的名字,也是这样模仿出来的。”
“肯定是这样,否则我们难道还真打算谋逆不成……”
“阎将军竟想出这等手段,实在是太龌龊了啊。”
……
阮靖晟轻勾起唇:“阎将军,还有什么想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