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身着不合身的粗布蓝衣,脚踩一双大一圈的草鞋,看得出经济状况不佳。但他有着一张清秀天真面庞,眉宇间不似寻常农家十五六岁少年的愁苦,因吃得不错身量颇高,面色红润皮肤细腻,手上一个老茧都无,明显是从小被娇养着长大的。
他含泪瞪着圆眼睛质问:“我一向敬佩女神医你的高洁巍峨,救了江南无数人,是神仙似的人物。但你为何要帮平阳侯府二房那群狼子野心的恶人,难道你在人前高洁巍峨飒爽都是装的,实际上和平阳侯府二房狼狈为奸?”
“女神医我看错你了!”
“你方才说平阳侯府二房是狼子野心的恶人,何出此言?”蒋明娇眉头轻蹙,目光清冽扫过少年。
那少年愤怒道:“蒋家二房仗势欺人,抢夺我们家商行,打伤我父母,这难道还不算是作恶吗?”
甫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明知道女神医与蒋家交好,定然会偏向蒋家二房,又为什么要跑来质问他?他果然如父母姐姐所说,性格太过天真冲动,并不能够撑起一个家,才会让蒋家二房打上他们家注意。
都是他没用。
可他实在太崇拜女神医了。
他听说过许多女神医高洁事迹,又与邻居一起将抽风的男童送来,看着女神医以神妙医术救活男童后,淡然从容毫不挟恩。
他因而更加疑惑气愤。
为什么巍峨飒爽的女神医,要帮着蒋家那一群坏人害他们全家?这份茫然的愤怒驱使他冲动地跑了出来。
他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地道:“今天是我冲动了,我现在就走,但你放心就算你们权势再大,我也不会向你们屈服的。我一定会撑起这个家,夺回家里商行的。”
蒋明娇却喝道:“站住。”
少年脚步一顿。
蒋明娇轻眯起眼,上下打量少年后问:“你把蒋家二房如何谋夺你家商行完整说一遍。”
蒋父蒋安氏都不善庶务。蒋家庶务一向由老管家打理,蒋安氏嫁妆铺子都只靠收租度日。蒋奕文常年闭门不出,蒋明婉蒋明妙都是未出阁的小姐,沾不上这些东西。
二房是何人霸占商行?
少年望着蒋明娇清冽目光,目光先是一惧,又努力挺直脊背,坚强地控诉了事情原委。
“我是京城恒源商行的二少爷。三个月前,因海上出了一笔海难,导致我们定好的一批货物全落入大海里。我们商行银钱不太凑手,就找一家钱庄借了些银钱。谁知三个月后,我们依例去还钱时,却被那钱庄老板说钱不够,分明只借了八千两,却要我们还八万两利息,若是没钱便要拿我们商行抵押,并拿出当时我们签的协议作证。”
“可那协议上笔迹都是新的,明显是被后来篡改的。我父母当然不肯答应,却被钱庄老板打了一顿,回家就躺下不能起了。那钱庄老板趁虚而入,找了几个泼皮无赖,已经霸占了我们商行。我们想过报官,却听那钱庄老板说他们背后是平阳侯府二房夫人,并京城赫赫有名的一合商行,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
“商业和家宅都被他们找泼皮霸占了,我们一家身无分文地被赶出来后,连给父母抓药的钱都没了,我把身上能变卖都变卖了,也只换来二十两银子……”
“我……”
少年咬唇憋住眼泪,愤然瞪了眼‘帮凶’女神医,倔强地扭头就要走。
他确实没用。
现在的他奈何不了这群恶人,却也绝不会露出弱态任她们贬低嘲笑。
蒋明娇更加疑惑不解,再次喝住他:“站住,你方才所说的钱庄叫何名字?”
蒋家二房夫人的钱庄?
虽然对蒋安氏的家当并不了解,她亦清楚蒋安氏嫁妆里,并没有钱庄或银号等产业。
有人借了蒋家二房名号?
少年含泪狐疑望蒋明娇,犹豫再三终于报了名号:“那家钱庄叫‘迅茂’钱庄,掌柜名叫苟岳闻。”
蒋明娇摇头:“蒋家并没有这一产业。”
少年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蒋明娇却已寻了一过路农妇,给了点碎银子让她寻了严颐过来。严颐在京城经商已久,对京城数得上号的商家皆颇有些了解。她应该能知道这‘迅茂’商行的背景。
蒋明娇严肃正色对少年道:“以我对蒋家二房的了解,这件事中定有误会。你且在此稍等片刻,等我探明真相如何,随你回家替你父母治病如何?”
少年犹豫着答应了。
——他不相信蒋家二房,却愿意再信女神医一次。
二人进入医学院客房等。
不多时严颐匆匆赶来,听‘迅茂钱庄’四字便道:“这钱庄确实与平阳侯府有关,却并非是侯府二房,而是侯府三房。”
少年瞪圆眼。
都是平阳侯府,二房与三房有区别吗?
严颐又道:“说起与侯府三房有关,也是最近一个月的事。一个月前侯府三房老爷迎娶新夫人,这‘迅达钱庄’掌柜便是新夫人娘家忠勤伯府的人,是陆家新三夫人母亲陆二夫人的陪房。”
少年再次瞪眼。
敢情这人连侯府的人都不是,只是侯府的一家姻亲?
蒋明娇轻眯起了眼:“陆二夫人的陪房?”
严颐亦觉得可笑:“这陆二夫人在京城一向是个跋扈的。只是以前忠勤伯府权势不够,行事不敢过于嚣张。如今女儿嫁入侯府后,眼看着或许是有了依仗,竟是扯起了侯府大旗。至于那一合商行,是陈王的产业,如今是京城最大的商行,听闻其行事手腕一贯跋扈,是以击垮吞并小商行起家的。这些年京城死在它手下的商行没有二十,也有十几家。”
少年忙应和道:“我父母也这么说过。”
蒋明娇轻眯起眼。
“一合商行,咱们是暂时管不着的。”严颐试探性问,“女神医,您是要管一管这‘迅茂钱庄’的事吗?”
蒋明娇冷笑:“陆二夫人,打着蒋家二房旗号做恶事,她倒是敢想敢做。”
严颐亦是道:“便宜她一个人占了,恶名蒋家二房担着,算盘确实打得精明。”胆子也足够大!
少年茫然地瞪着圆眼睛。
这件事情真的不是蒋家二房做的?那钱庄是旁人打着蒋家二房旗号?
他们都弄错了?
“这件事我们必定还你一个公道。”蒋明娇扭头温和对少年道:“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