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蒋三夫人肯帮他们,这件事就太圆满了。
三夫人对娘家情况还算熟悉,与陆大夫人一起将伯府女孩盘点了一遍,确定了两个姿容过人的,便将事情暂时定了下来。
等三夫人再次被押回祠堂时,蒋明娆已等在里头了。
三夫人从袖子里拿出藏好的鸡腿和猪蹄,对蒋明娆道:“娆儿,这是我从宴席上省下来的,咱们俩留着慢慢地吃,可以吃很久呢。”
到那时候娆儿差不多也能被救出去了吧。
这些天被关祠堂里,她们每天只能喝清粥吃腌菜,见不到一丁点荤腥。
她都替娆儿觉得苦。
蒋明娆只低着头不说话。三夫人自顾自将鸡腿和猪蹄藏好,转身收拾着薄被和枕头。
今晚的馒头和清粥被送来了。蒋明娆背着身,将稀粥端了过来,递给三夫人道:“娘亲你喝粥。”
尽管中午才吃了席面,三夫人却仍喝了一口粥,毕竟这些天她饿得太厉害了。
她爱怜地摸着蒋明娆头发:“我的孩子,这些天真是苦了你了。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说着忽然咳嗽起来,咳着咳着手心里就全是血,她抬头震惊地望着蒋明娆。
蒋明娆将一张纸放在三夫人面前,按着三夫人的手,摁了一个手印。
三夫人认得最上头三个字——认罪书。
蒋明娆轻柔地用帕子擦去三夫人嘴角的血迹,平静温和地呢喃着:“母亲,对不起。但我不想过这种日子了,我早就说过了,我是注定要出人头地风光无限的人,任何挡了我的路的人都要死。以前是父亲,现在是你。你一直都说我和二哥是你的命*根子,你一定愿意为了我牺牲吧。”
“我选得是最快的鹤顶红,母亲你会走得很快,不会太痛苦的。你安心去吧。”
“你死了以后,我会拿着这本认罪书出去,会替你找害了你的蒋明娇和蒋明嫦报仇的。毕竟,我是你最孝顺的女儿啊。”
三夫人眼睛睁得老大,控诉似的望着天空。
蒋明娆轻轻拂过三夫人的眼,将其合上了。
三夫人眼角滚落一滴泪。
蒋明娆感受到那滚烫的泪,动作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一瓶鹤顶红塞到三夫人手里,缓慢站起身,朝着外头边走边喊。
“来人……”
“来人。”
“来人!我娘她畏罪自戕了!”
自始至终,她表情都是古井般平静无澜的。
——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因为三夫人畏罪自戕时留下的一本认罪书,三老爷总算对蒋明娆这被‘无辜牵累’的女儿消了火气,再加上忠勤伯府的人的说和,蒋明娆不日便被放了出来了。
侯府为三夫人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蒋明娆因悼念母亲,在皇觉寺佛前跪了七天七夜诵经,哀毁过度多次晕倒仍不辍哀思,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孝女’。
尽管忠勤伯府大夫人奇怪于三夫人自戕速度太快了些,与之前约定的不符,但想到结果大抵一样,也就没多计较,只用心安排伯府女孩与三老爷的偶遇了。
·
“孝女?”
蒋明娇得到消息时,正在娇园里看郑兰淳送来的戏本子,闻言嗤笑了一声。
白术啐了一口道:“也真是忒不要脸呢!就四小姐那蛇蝎心肠,还敢往脸上贴金。”
八宝从食盆里抬起了头,高声嘹亮地宣布道:“你说得对!”
九色蛊也嘶嘶地叫着。
白术笑着给八宝加了瓜子,给九色蛊倒了一杯酒,笑吟吟地道:“两个小机灵鬼。”
蒋明娇笑着摇头:“白术,你都快把它们俩惯坏了。”
白术笑道:“谁叫它们俩讨人喜欢呢。”
蒋明娇沉吟道:“只是三夫人的死,总令人感觉有些蹊跷。”
白术迟疑道:“小姐,你是说四小姐?”
——那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蒋明娇摇头。
她只是有一个猜测罢了,暂时还不能确定真伪,不便和白术说以免惹祸上身。
这时角落里发出一个声音:“噶——”
白术扶额:“倒是把它忘了。”
这是阮靖晟送给蒋明娇的那只白雕。
呆呆傻傻被饿了整整一天后,它终于肯吃饭了,然后一口气把满盆的肉全吃光了。养鸟匠人仔仔细细检查过后,确定了这只雕身体没任何问题,就是比寻常鸟笨了些。
——简而言之,它就是一只纯粹的傻雕。
蒋明娇后来发现这雕很通人性,听得懂人说话,只是反应比较慢而已。
她曾试过打它脑袋,然后它足足呆立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才痛得挠头哀嚎起来。
白术当时曾给它下了一个精准的评价:“在俺们村,这种人我们一般叫他铁憨憨。”
然后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就红着脸跑开了。
白术嗔怪点了白雕脑袋:“你这傻雕,要不是养在我们这儿,恐怕早就被饿死了。”然后给白雕碗里加上了肉。
白雕吃完了三块肉,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茫然地用翅膀挠了挠头,痛得哀哀叫了两声,然后继续埋头吃肉了。
“不过咱们以后都留意着点。”蒋明娇被傻雕逗得严峻不禁,片刻才断然道,“蒋明娆这个人连母亲的死都能拿来炒作自己的名声,其心志坚硬凉薄无情程度令人心惊。我得去提醒二姐姐三妹妹和母亲,若非必要我们决不能和她有太多接触。”
白术叹道:“可惜和小姐一眼慧眼的人可不多,现在满京城都在夸咱们侯府出了个孝女呢。浑然把几个月前咱们那位四小姐被人污了清白的事情给忘了。”
蒋明娇摇头道:“世人多如此罢了。”
大众眼里仿佛只看得见黑与白。当一个人有了丁点污点,仿佛她的一辈子就要被毁个干净;当一个人成了好人,那她哪怕杀了人都会说他是被逼无奈。
“倒是蒋明娆……”蒋明娇轻声摇头,“对自己够狠又能把握洗白的机会,她的成长真是太快了。”
唏嘘一阵后,蒋明娇让保护她的刀七去查查这件事,就暂时将此事放下了。
她专心看郑兰淳写的戏本子。
郑兰淳并非吹嘘,她确实是个极端有才的女子,文笔思想才情都不逊于后世的慧娘。
这两本戏本子原是二流之作,经过她改编后,文辞思想与结构都已是顶尖水平,足以和《咏慧娘》媲美。
合上戏本子,她轻快地笑道:“白术,咱们又要发财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