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要的担架来了。”
陈妈妈刚刚闭眼,小院里就有人抬着一个门板出来了,“这里东西太简陋了。我们只能拆了一个门板,应当也能临时充当担架。您看……”
蒋安氏偏头摆了摆手,轻声道:“把东西拿回去吧。”
家丁这才有时间瞥了一眼,靠着门框的陈妈妈的尸体,茫然地张大了嘴:“这是怎么回事?”
蒋明娇小心翼翼地用白布,盖上了陈妈妈的脸,缓缓地站起了身,沉沉地垂着眸子,也用极端压抑与森冷的声音道:“我也想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处住宅是我让大长公主帮我买的,用的是大长公主府长子要纳外室的名义。按理说,京城应是无一人知道,这处住宅与蒋家的关系的。”
“所以我才敢让大哥,安排让父亲母亲和长姐妙妙、六妹妹住在这里。”
“可是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刺客?”
“是谁走漏了消息!”
蒋明娇陷入了极端的愤怒。
家人从来都是她的底线。
今日若没有陈妈妈扑身出来救人,妙妙就要当着她的面,被一箭射中心口了。
这是她决不能接受的。
下一瞬,阮靖晟带着刀五几人大步走了过来,将十几具尸体与几个五花大绑的人扔在了地上,对蒋明娇沉着声音说:“我已经让人检查过四周了,这个村子周围一共埋伏有二十个刺客,各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哪怕我们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去抓人,仍旧只抓到了六个活口,其余人都极快地服毒自杀了。”
“而且根据他们的行动痕迹可以推测,这些刺客应是只得到村子的消息,却不知小院的具体位置。所以他们采取了广撒网、挨家挨户排查的模式。”
“而这名刺客……”
他用黑色靴子重重踢了一下其中一名刺客,“……应当是收到了一旦发现蒋家人就格杀勿论的信号,所以才在一发现妙妙后,就当机立断地动了手。”
那名刺客手脚都被打断了,此刻只能如一滩烂泥般,仍由阮靖晟踢垃圾似的踢着。
蒋安氏茫然地张了张口:“在被送到这里之后,我们一直没有出过门。连买菜都是乔庄易容后,在当地村民的手里买,从不敢去市集上露面。”
“文哥儿甚至派人调查过这里村民的籍贯与亲友……这里,应是无人能认出我们来自侯府的。”
“这些刺客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蒋明娇沉默片刻,冷然抬头道:“有内应。”
内应。
这两个字彻底震住了蒋安氏。她茫然地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解释,却最终没能说出一句话。
如今住在这小院的,可只有真正的蒋家二房人。
蒋侯爷。
她自己。
蒋明婉。
蒋明妙。
被金姨娘拼命保出来的蒋明嫦。
一些如陈妈妈般跟了蒋家半辈子的老仆……
……
这些人里竟还能有着内应?
蒋明娇却是想起了上辈子她的死。
上一辈子她是在参加一个宴会时,与明珠郡主斗了几句嘴,来到花园散心时,被人在身后一推,稀里糊涂地掉入湖里淹死的。
离奇的是,等她头七已过变成一只有意识的游魂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死因变成了‘投湖自尽’。
那一个在背后伸黑手的人毫无声息地隐形了。
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晚的院子里有着明珠郡主、太夫人、三老爷、三夫人、蒋明婉、蒋明婵、陆轻舟、蒋明娆、以及外祖母和魏清嘉表妹。
……
之前,她只把怀疑目光放在三房的一众人身上。
所以在与三房彻底分家后,她以为凶手已被分出去了。
现在看来……或许并不尽然。
她并未仔细向蒋安氏解释‘内应’二字,只当机立断地命令道:“能训练出这些死士的人定然足够奸猾狡诈,就算我们已经杀了这些探子,对方也能够从这些探子没能回去,发现这个村子有蹊跷。”
“这里是绝不能呆了。”
“母亲,你现在就去通知院子里所有人,让他们立即收拾随身行李准备出发。记住只要随身的行李,收拾不完的东西全不要了。”
“我们在一刻钟后出发。一息都不会多等。”
蒋安氏看出蒋明娇是真的生气了,不敢耽搁就要扭头进屋吩咐。
刚迈出了一步,她想起了什么,迟疑地抬头道:“娇娇,有一件事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庞仲这次动手十分狠辣。不光是我们侯府二房被下了抄家灭门令,三房那边的太夫人与三老爷、还有几个孩子也被抓进了牢里。”
“那天,太夫人的贴身嬷嬷玉妈妈曾打发人来向我们求助,要我们想办法搭救一下。”
“我当然是没有答应的。”
“只是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一声,毕竟这件事是因二房与庞仲的争端而起,他们算是无端受了牵……”
未等蒋安氏说完,蒋明娇就森然地沉声道:“不必管他们。母亲你太心软了。”
“母亲你只怕还不知道吧。”
“我与妙妙的亲祖母,便是被现在的太夫人暗害而死的。之后太夫人还暗中帮助苗寨在侯府埋探子,给父亲下了突厥皇室的毒,将小五掳去了苗寨……”
“大哥的瘫疾看似是前三夫人干的,背后必定也有她的默许。”
“我只恨暂时脱不开身,没办法亲手手刃这毒妇,为祖母父亲小五报仇。”
“若是他们真被一刀结果了性命,算得上是她们的幸运!否则落到我手上,只会让他们更后悔!”
“对了,母亲别忘了给我准备一壶好酒。等他们人头落地时,我要拿着去法场好好庆祝!”
蒋安氏惊讶地望着蒋明娇。
一直以来蒋明娇都是从容、淡然、掌控局势,翻云覆雨,游刃有余的,这是她头一次看见恨意外露,冷漠森然,气场全开,如同露出獠牙的母狼王般,令人胆怯得双腿站站的她。
望着她一直握着的蒋明妙的手,蒋安氏恍然大悟后心情复杂。
与佛有菩萨善面,亦有怒目金刚一样,这应该才是娇娇的本性之一,只有在被触怒到名为家人的逆鳞后才会展露。
她立即沉声应道:“娇娇,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然后她转身进屋吩咐人收拾行李了。
望着蒋安氏步入了院子,蒋明娇许久才收回了探究目光。
阮靖晟将手按在了蒋明娇肩膀上,感受着手心下紧绷着的肌肉,他不着痕迹地转移着话题,让蒋明娇冷静下来。
“娇娇,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感受着阮靖晟手心温度,蒋明娇语气仍旧有些生硬,情绪却松懈了不少。
“侯爷,你是沙场上埋兵布阵的好手。你说,一个环环相扣计算精密的计划最怕什么?”
阮靖晟毫不犹豫地道:“怕出乎状况外的意外。”
蒋明娇露出一个森然的冷笑,一字一顿地拉长了声音:“是啊,无论计划的大小,任何依靠计算的计划,都怕状况之外横生枝节的意外。”
“因为哪怕只是一个不可控的细小意外,或许都能让计划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毁掉。”
“更何况,庞仲这一个堪称疯狂的改天换日李代桃僵的庞大计划呢?”
阮靖晟看向蒋明娇:“娇娇,你的意思是……”
蒋明娇一字一顿地道:“庞仲对我家人穷追不放,我自然要给他一些回敬,给他制造一些意料之外的意外咯。”
“比如……半年前他曾与女神医立下过一场关乎立女户的豪赌。赌注是庞相府全部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