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园。
窗外的芭蕉碧绿欲滴,一丛丛一簇簇地拥挤在一起,布上了些许铜绿的大太平缸,与其黄绿两色相映成辉,烘托出了初夏繁意。
屋内。
雕花窗户半开着,八宝乖巧坐在笼子里,大爷似的嗑着瓜子。
白术在原地驴拉磨似的打转,生气地直骂骂咧咧:“把人当软柿子!”
八宝拍着翅膀,与她一唱一和道:“欺人太甚!”
白术:“太过分了。”
八宝:“实在是太过分了!”
白术:“实在是忍无可忍。”
八宝:“不能再忍了!”
白术愤愤然道,“不仅把婚期选在和咱们同一天,还特地放了话出去,说皇后娘娘要派芳姑姑来吃酒。小姐,明珠郡主分明是针对咱们,要下咱们的面子!”
如果说之前把婚期定在与蒋明娇同一天,能算作不知者不罪的巧合。
在蒋明娇推迟婚期后,燕明珠咄咄相逼地再改了婚期,坚持要与蒋明娇同一日成婚,并放了话说皇后娘娘的贴身嬷嬷,会来她的婚宴上吃酒。
这意思便太明显了。
她要与蒋明娇打擂台。
京城高门就那么几家,二人在同一天举行婚宴,宾客们去了燕明珠的婚宴,就去不了蒋明娇的婚宴。
燕明珠是皇上养女,且是唯一的郡主。小姐只是侯门嫡女,还只是县主。
只看二人身份差异,去参加明珠郡主婚宴的人,就一定比来自家小姐婚宴的人多。更何况明珠郡主又抬出了皇后娘娘这尊大旗。
明珠郡主与自家小姐本来就身份相近年纪相当,且旧有恩怨,时常被拿来比较。
若是小姐婚宴上来得人太少,完全被明珠郡主盖过了风头。这场原应温馨美好的婚宴,将会沦为小姐一辈子的笑柄!
蒋明娇身着紫罗兰色马面裙,坐在窗边榻上,不疾不徐地整理着甘州城病例,还有闲暇劝着白术。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白术跺着脚道:“小姐,您怎么就半点不着急呀。您和姑爷这么久了才盼到成婚,唯一一次的成亲礼,竟要被这样一颗老鼠屎膈应,奴婢想想就生气。”
兰香递了杯茶给白术,笑吟吟地道:“白术姐姐,这回可是你的错了。咱们小姐的本事,您还不知道的吗?”
白术眼睛一亮:“小姐,您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是她想岔了。
她们家小姐可不是好欺负的软柿子。
对方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踩着她们小姐出风头,最后就该落个偷鸡不成蚀把米!
蒋明娇慢条斯理地道:“办法与头绪都有一些了。只是要等明日去妙峰山菊园走上一趟,才能最终确定。”
妙峰山菊园。
前几天在皇后宫里相遇时,燕明珠曾当着帝后的面约过她,到这里给她看诊。
届时,她便能知道燕明珠究竟打算做什么了。
没人能破坏她成亲。
·
翌日。
妙峰山。
菊园。
正房。
灿烂阳光自窗外泼洒而入,将燕明珠头顶珠翠照得愈发绚烂,有种盛气凌人的华贵。
她将手搁在小枕上,状似‘关切’地问:“女神医,我这脉象如何?”
蒋明娇收回了手,提笔写了一个方子,声音听不出情绪道:“郡主不必担心,您的脉象平和有力,只有一些瘟疫后的亏空,用一些药养一养就好了”
燕明珠‘庆幸’地拍着胸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太好了,在去江南染上瘟疫,险些丢了一条命后,我就担心身体会留下后遗症呢,幸好女神医您医术高超。”
蒋明娇不动声色道:“郡主命格富贵,自然是能逢凶化吉的。”
她心中却不自觉地警惕。
燕明珠的脉象是假的。
她的脉象虽有染病后的亏空,却并非鼠疫导致的,倒像是用药物人为制造出的‘虚弱’。
她想骗过自己?
或者是试探自己?
为什么?
见她如此说,燕明珠眼神极快一亮。
将药方递给候立一旁的丫鬟,蒋明娇不动声色地道:“说起来,郡主当年染疾,还有江某人在江南时保护不周的过错。江某人以为郡主从此必定要记恨江某人的,未曾想郡主竟愿意让江某人替郡主看病。郡主真是宽宏大量,令江某人受宠若惊。”
燕明珠随意摆摆手,并不在意地道:“女神医莫要这样说,当时是我太不懂事了,给女神医您添了不少麻烦,该是我给女神医道歉才是。”
蒋明娇飞快扫了眼燕明珠神色,顷刻间有了判断。
她之前的判断没错。
——燕明珠果然是假的。
真正的燕明珠心性狭隘易怒,提起这件令她九死一生的事时,是绝不会如此平静的。
一个丫鬟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
燕明珠和善地笑着:“半个月后,我便要成亲了。请帖已经送到东山了,不知女神医是否有时间赏光了。”
蒋明娇露出遗憾之色:“郡主盛情相邀,江某人本不应推辞,只是实在不凑巧,半个月后,江某人恰好有一炉药要炼制,需要闭关数日。那药对江某人实在太重要,只能辜负郡主好意了。”
燕明珠面庞闪过一丝恼恨,随即又装出和善神情,推了推桌上的茶:“既然如此,请女神医以茶代酒,与我共饮一杯,就当是提前庆祝我的大喜之事,与将前情旧怨一笑泯恩仇,如何?”
桌上有两杯茶。
用青花瓷茶杯装着,茶水清透碧绿,细如针尖的茶叶漂浮着,从任何角度看都像一杯好茶。
蒋明娇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抬头望着燕明珠:“这茶……”
燕明珠笑道:“是父皇刚赏给我的毛尖,听说味道是极好的。听说女神医要来,我特地让下头人拿出来的。”
尽管她再三压抑,蒋明娇仍从她眸中看出一丝紧张。
原来如此……
蒋明娇端起了茶杯,细细品砸一番:“香而不腻,回甘不断,的确是好茶。”
燕明珠眸光亮了,微笑地重复着:“当然是好茶了。这可是我们特地准备了三个月的。”
“三个月?”蒋明娇刚惊讶重复一句,脑袋便一阵一阵‘眩晕’,噗地一下朝前栽在桌上。
她被迷‘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