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帐中。
阮靖晟盘腿坐在矮塌前,借着明亮烛光,一封一封翻看着信件。
这些信件来自暗火盟,皆是这段时间各省密报。
刀一无声候于暗处。
等阮靖晟将这一批信件处理完,他要用暗火盟的渠道,将其安全运送出去。
阮靖晟神色沉凝。
这次暗火盟的密报内容,大部分与上一次大同小异。
却有几封值得注意。
第一封来自山省。
——养寇自重一年的山省道台,半月前立下奇功——剿匪三百,并得到朝廷嘉奖,不日或将左迁至京城。
阮靖晟面色冷沉。
这位山省道台是庞仲门生,背后必有庞仲指点。
但左迁?
他拿不准昭仁帝的态度,是被闭目塞听毫无所知,亦或是姑息养奸,再或是暂时按捺,以诱蛇出洞?
他将此事按下。
第二封来自辽省。
——高丽国王大肆豢养兵士,私自打造兵器,恐要叛离大周朝,自立称帝。
阮靖晟手指轻点桌面。
大周朝之前,中原共主乃是大成帝国,其开国皇帝文韬武略,极善征战。
大成帝国版图曾覆盖整个大陆。
高丽、突厥、苗疆都是其属臣。
绵延二百年后。
大成帝国崩于内乱。
大成朝末年各王割据中,大周朝太祖揭竿而起,经过几十年征战,创立大周朝。
高丽。
苗疆。
突厥都趁机分立。
现如今,突厥已彻底独立,成为大周朝心腹大患。
苗疆固守一隅。
向大周朝俯首称臣的高丽,现下也有自立倾向。
大成帝国大一统时代,已逝于岁月了。
第三封来自云省。
——苗疆圣女已至京城,不日将面见昭仁帝。至京城初日,拜访了庞相之子妾室。次日,拜访明珠郡主。二人一见如故。
阮靖晟沉吟。
苗疆偏安西南,这些年态度算得上保守,既不主动挑衅大周,亦不向大周称臣。
若非此次被击败,苗疆恐怕仍要藏在乌龟壳里。
苗疆圣女已入京,昭仁帝能否令其称臣。
试目可待。
庞仲之子纳的第十三门小妾,是苗疆圣女之姊。圣女前去拜访亦无可指摘。
但燕明珠?
和苗疆圣女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他批示了两句话,令刀二好好看着这苗疆圣女。
燕明珠对娇娇敌意很重。
不得不防。
第四封来自江南。
——江南粮价事成,平阳侯已至江南。
阮靖晟略一点头。
因暗火盟强大情报网,江南粮价之事,他很早就知道了。
江南百姓水深火热。
朝中却始终无声息。
他能察觉到朝堂平静水面下,暗藏的暗涛汹涌。
他原是打算再观望片刻,看看谁是背后黑手的。
贸然出手,易引火烧身。
但一场突厥进犯,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不得不让暗火盟的人,通过外省粮商,将江南粮价之事,暗中传播出去。
粮价之事不得耽搁太久。
百姓,终是最高的。
他想到了娇娇,在笔下写了一行字:派人贴身保护侯爷。
第五封来自京城。
——昭仁帝借口筹备皇后寿宴,对宫中进行了一场清洗,放出了一千五百名宫女。
其中,善医药巫蛊者死者众。
阮靖晟表情平静。
他知小公主是为巫蛊害。
这是触怒昭仁帝逆鳞了,昭仁帝事后清算无可厚非。
……
一一批复完所有内容,令刀一将其运送出去。
阮靖晟刚放下笔,就听帐篷外报,刀五求见。
放了人进来。
阮靖晟问:“何事?”
刀五恭敬道:“将军,夫人让人送来的一万件棉衣到了。”
·
夜晚。
风雪依旧铺天盖地。
狂风吹得一顶一顶帐篷微微摇晃。
放哨小兵面庞冻得通红,马儿挤在一团取暖,马倌爬上马厩,扫着顶上的雪,免得雪越下越大,将马厩给压塌了。
自下了全军推广的命令后,马倌们就都忙起来了。
一个个帐篷被搭了起来,马倌们马不停蹄地给马掌上着蹄铁。
大战在即。
骑兵马上要担重任,丝毫不可耽搁。
风刀子似的刮。
一个一个马倌面上手上都被吹得开了裂。
忽然。
姜大夫拖着一车行李,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了。
马倌见到他,都停下了动作问候:“姜军医。”
姜大夫一开口,一口雪呛进了喉咙。
他呸呸两下,才道:“这是将军朋友给的棉衣,将军分给了你们,你们快换上吧。”
“这天真是冷得邪门了。”
几个马倌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动。
若是军中军饷便罢了。
可将军朋友送给将军的,明显是将军私人物品。
他们并不是将军府的人,也能得到这棉衣吗?
姜大夫看得出他们想法,嘿嘿笑了两声:“将军说了,只要上了战场,都是大周朝的好士兵,不在乎是谁麾下的。现在天气冷得厉害,要把这群衣服,送给最前线的人。”
“快拣了自己的尺寸穿上吧。我这还有半车,得去给放哨的人送去呢。”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惊喜地拿了棉衣。
棉衣厚实的很,触手蓬松温暖。
绝对用得是好棉花。
比他们身上军中统一配发的棉衣,要厚实许多倍。
不少人立刻就穿上了。
真暖和。
姜大夫笑了两下,又拖着一车棉衣,朝哨所方向走了过去。
一群马倌望着他背影,想起了威武将军。
那个面庞刚硬俊美,墨发如飞,黑色甲胄冷酷如铁,红色披风如火如血的杀神。
战场上,他一骑一枪纵横于沙场,所到之处无活口。
不仅善打仗,且领兵公平待兵士宽和。
将军,是个好领袖。
将一万件棉衣发放下去,姜大夫回到帐篷,狠狠灌了一大口浴春酒,手脚才暖和起来。
再一看。
将军仍坐在塌边读信。
随一万件棉衣到边疆的,还有夫人的一封信。
薄薄几张纸,将军都抱着读了小半个时辰了。
也不知道上头写了什么。
姜大夫朝刀五使了个询问的眼色。
刀五眼观鼻鼻观心。
他可没那么大胆,敢偷看将军的信。
姜大夫撇了撇嘴,想起抱了一路的榴莲,终究没勇气上去问。
他回了自己帐篷。
紧接着,阮靖晟也放下了信,神色古怪。
他背着手出了门。
刀五紧随其后。
等二人身边再无其他人旁观了。
阮靖晟用手遮着嘴,压低声音道:“咳咳,刀五,你知道那个什么检讨,要怎么写吗?”
刀五:……
他惊恐地望着将军,那眼神如活生生看见了一只史前巨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