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光线昏暗。
橙黄烛光摇曳。
身着血红长袍的大皇子,说完后便疯狂放声大笑着,烧伤满布的狰狞面庞上,被烛光照得愈发晦暗阴鸷,一双眼珠充满仇恨的赤红,仿若一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或许他早已是恶鬼。
早在当年那场烧了奉先殿,令他浑身衣袍皆染上火苗,发出疯狂痛苦嘶嚎的大火时,当年意气风发的大皇子就已死了。
如今活下来的,只是一只藏在阴沟里的复仇恶鬼。
他要复仇。
他要向所有背叛他、欺骗他、夺走他的东西的人复仇。
陈王冷冷地嗤笑道:“父亲,你可真是个疯子。”
大皇子轻勾起唇:“关于这一事实,你不是很早就知道了吗?”
陈王苍讥诮的笑容不变,刚欲开口说些什么。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王爷,苗疆圣女求见。”
片刻后。
阿青璞坐在一道屏风前,将事情经过完整说了一遍,包括‘燕明珠’身份已死,昭仁帝对她产生了怀疑。
她略带忐忑地等待着,以为‘陈王’会暴怒。
但并没有。
‘陈王’非但没有生气,还饶有兴趣地仔细问了昭仁帝发现‘燕明珠’死时的细节,语气十分地愉悦与享受。
尽管早知‘陈王’生性残暴嗜血,性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阿青璞听着他疯狂的语气,仍旧深觉毛骨悚然。
但‘陈王’接下来的话,却令她一瞬抛下了所有顾虑。
“你说你吃了好几回亏,想要找那叫蒋明娇的小丫头片子报仇?”
“我可以帮你。”
“从此你听我的命令行事,我们的合作继续。”
“如何?”
阿青璞强行压下所有顾虑,一字一顿地严肃问:“怎么合作?”
‘陈王’的声音诡异地沙哑着:“在女神医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你借助燕明珠的身份,对皇后做了些手脚吧?”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你那点手段还瞒不了人。”
“你控制住了皇后,这便是你我合作的筹码。数日后,我需要你利用皇后,制造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让昭仁帝背着众臣微服私访。我会在他常去的西市乔氏桂花糕设下埋伏,让人趁机袭击昭仁帝,再栽赃给那小丫头片子。”
“弑君,可是重罪。”
腾——
这一提议令阿青璞浑身的血都窜到了天灵盖,手心因紧张冒出了汗。
蒋明娇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害得太惨了。
她们间的仇恨太深了。
她太想让蒋明娇死了。
因而这一嗜血提议,就显得太为诱人了。
她将指甲深深地掐入手心,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你怎么能够保证,刺杀昭仁帝的当天。蒋明娇一定会在现场。”
陈王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你只用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空气沉默了。
压力无形堆积着。
阿青璞想稍微拿一拿乔,显得她不那么急迫,但终是抵抗不住仇恨的诱*惑。
她凝视在橙黄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影影绰绰的人形,哑了哑嗓子才道:“我做。”
‘陈王’发出一声怪异沙哑嗤笑:“圣女,合作愉快。”
“作为合作伙伴的诚意,这段时间,你可以暂时带着你的人在陈王府躲风头。”
阿青璞深吸一口气:“多谢,我找到下一个落脚处后,很快会搬出去的。”
商定完反击计划后,阿青璞很快被陈王府的管家带下去了。
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坐在大皇子对面的陈王,凝视着大皇子享受的神情,藏在袖中的手收紧,因讥诮笑出了声道:“因为弄不清燕明珠与蒋明娇,究竟谁才是安国公长女的孩子,你就决定借苗疆圣女之手,一起全部弄死。”
“因为想要报复昭仁帝染指了你的皇位与女人,你就要赐予他天底下最残酷的惩罚——亲眼看着自己被女儿害死,再让女儿因杀了自己而死。”
“父亲,我方才说错了。”
“你不仅是个疯子。你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一个只敢缩在阴暗角落里,卑劣地利用他人勾心斗角玩弄手段,连堂堂正正站出来,亮出身份与人当面对决,都没有勇气的懦夫。”
大皇子唇角笑意一滞,扭头阴鸷地盯着陈王。
面对他几欲食人的目光,陈王秾艳笑容愈发灿烂,张狂恣意挑衅地道:“觉得讽刺与难堪吗?觉得自己被说中了吗?恼羞成怒了吗?”
“可父亲啊,你想必比我更清楚,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吧。”
“你恨昭仁帝。”
“可你又畏惧他。”
“因为他已经是当今皇帝了。以你如今的势力,是根本斗不过他的。所以你想要报复他抢了你的皇位时,选择出手的对象居然只是两个十几岁的弱女人。”
“欺软怕硬。”
“胆小如鼠。”
“父亲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尽管成日把重登皇位挂在嘴边,你也再也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大皇子。你的魂、你的胆、你的勇气、你的骄傲、你的立身之本、包括你这个身份的所有,都在十几年前被那一场大火烧没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披着老鼠皮的懦夫……”
啪——
一记重重的巴掌,扇在陈王面庞上。
大皇子腾地站起了身,重重地喘着粗气,居高临下地用森寒的目光审视他。
陈王嘴角被扇出了血。
他却浑不在意。
他依旧挑衅地微笑着,缓缓伸出鲜红舌头,一点一点将苍白唇角边,艳红的血迹舔干净。
神情愉悦。
表情挑衅。
仿佛他才是个胜利者。
大皇子久久怒视着他,却始终压不下他的气势,面色愈来愈阴沉难堪。
忽然他似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道:“我的好儿子,你是又想加餐了吗?想要就和我直说,为父又不是吝啬的人。”
说罢他一伸手:“给小少爷加一盆加餐。”
郑管家面庞骤然一变。
陈王眸光亦暗了一暗,笑容里多了几分森冷。
一个木盆被放在陈王桌前,里头装满了鲜红的血肉。
大皇子一字一顿地微笑道:“我的好儿子,这可是为父特地为你寻的。你最近最喜欢的一个书童。”
“趁热。”
“别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