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庞仲一手带出来的继承人,在第一反应的惊讶喜悦后,庞亦彬很快恢复了理智,嘲讽地冷笑着看着蒋明娇。
“把我关了这么久,要是能放只怕你早就放了。女神医,你觉得我就这么蠢这么好骗吗?”
蒋明娇姿态闲适地坐着,面庞依旧淡淡含笑:“这几天武冠侯府的事情也颇多,只怕好久都无人专程与庞公子讲讲这京城最近发生的事了。难怪庞公子会心生怀疑。”
“既如此,我今日便亲自与庞公子讲一讲这半个月京城的风云浪起吧。”
愈发消瘦的庞亦彬只警惕地眯着眼。
蒋明娇神态轻松淡然:“要从哪儿说起呢。哦,就从今科春闱说起吧。庞公子你旧在边疆,恐怕并不知道京城旧事。年前庞相欲用天狗食日之事陷害平阳侯府,结果反受其害被迫蛰伏了许久。”
“这春闱是他重出朝堂的反击战。”
“今科科举状元热门人选一共三人,一人是牛远道公子,一人是平阳侯府蒋奕文公子,一人便是你们庞相府推出来的薛青公子。”
“为了保证薛青公子稳得状元,利用状元位置集结同年,壮大庞相府的人手,庞相特地安排了席号与臭号来陷害另两位才子,令其考试状态大减。”
“谁知事有不巧,机关算尽后,这状元位仍被蒋大公子夺去了。”
……
蒋明娇说到此处,瞥了一眼庞亦彬:“庞公子,我记得你当年科举时,只是惜得榜眼,并非当科状元吧?这样看来,庞相对待手下的人,竟都比庞公子您更用心呢。”
庞亦彬只冷哼一声。
蒋明娇轻轻笑着:“虽然庞公子不说话,我却知道庞公子在想什么。您在内心嗤笑我的话,觉得我只是挑拨离间而已。”
“当年庞公子只考了榜眼时,庞相定是亲自劝说了庞公子的,话语我都能猜出一二,无非是‘作为庞相的亲生子,庞公子行事为人都必须低调。树秀于林而风必摧之’的话。”
“庞公子听了庞相的话后深以为然,不惜自毁容貌,从一个容貌俊秀飘逸的翩翩公子,变得浑圆而痴肥,一心只扮演一个泯然于众人,爱撒钱的傻子。”
“庞公子是个有孝心的听话好孩子。可是您真的觉得,庞相让您低调装平凡的原因中,没有忌惮庞公子您的才华太甚,会夺了他的风头与权势,会让庞相府的一部分势力投向您,分裂了他手中权力吗?”
“毕竟历朝历代恋权的帝王最先杀的,往往是他的太子。”
“而作为庞相的亲生子,庞公子你显然最明白庞相的权力欲究竟有多大了。”
……
庞亦彬依旧岿然不动地闭着眼,仿佛没听见蒋明娇的话。
蒋明娇面上依旧淡然轻松,嘴角笑容更甚一些。
作为一个睚眦必报且善于记仇的小女子,她当然不会直接把好生生的庞亦彬给放回庞相府。
当然毕竟是诚心交易嘛,她也不会让庞亦彬缺胳膊少腿。
她只是稍稍给庞亦彬‘洗了个脑’而已。
在这近半年的时间里,她将庞亦彬独自关在此处,并在每日辰时派一人,给庞亦彬讲一讲外头局势。
——用的都是她润色过的版本,内容带着细腻入微地挑拨离间与拱火。
莫看这些洗脑唆使的话语略显低级,但会非常地实用有效。
人都是社会性动物。
在长达四五个月的幽闭导致的孤独与压抑后,人会渴望与其他人的交流,并迫切地关注外界的所有信息。
当庞亦彬唯一信息来源便是蒋明娇润色后的话时,他必然会本能地认真地听。
任何流言与假话,重复了一千遍后,也会变成真理令人笃信。
庞亦彬看似性格极为坚定。从近半年前洗脑到现在,他都始终未曾口出半分对庞仲与庞相府的不满。
但他又不是不能说话,若他真的极度抗拒这些话,为什么不在得知了消息后,便及时打断呵斥蒋明娇的挑拨离间。
有时候,人潜移默化的改变是连自己都察觉不出的。
……
望着此时的庞亦彬,蒋明娇十分地好奇,等庞仲花了大价钱,付出巨大代价,把自己亲生儿子接回去后,却发现自己亲生儿子十分敌视自己,并暗中开始筹谋着要夺权篡位,心里会做何感想了。
一定,非常精彩吧。
于是她继续含笑说着:“状元之位的纠纷只是其一。但真正让我决定将庞公子送回去的,却是第二件事。”
“这里就不由令我感叹一句了。庞公子,您被关在我这儿都快半年了。您神通广大的庞相父亲,非常没能把你从我一个弱流女子手里救出去,还捣鼓出了这一出又一出的大戏。可见庞相不仅异常信任您的生存运气,还丝毫不被儿女亲情影响,能在任何时候都头脑清醒地为自己事业筹谋规划。”
“我等普罗百姓真真对此羡慕佩服不已。”
“言归正传,第二件事时在蒋大公子刚取得状元位后,他与二十多名同僚,就一起被卷入了一起科举鬻题案。”
“证据确凿。”
“现在他和二十多名考生,都被关在京兆府尹衙门大牢里。庞公子您是清楚您父亲的手段的,他们这回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所以为了救人,我只能拿出您这个杀手锏呢。”
“庞公子,这回您相信了吗?”
……
这一回庞亦彬垂眸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蒋明娇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声音沙哑地开口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与庞……父亲谈判换人?”
蒋明娇笑眯眯地道:“在来之前,我已经向庞相传递出这信息了。以庞相对庞公子的重视,想必现在应该能收到回信了吧。”
蒋明娇看向了刀五。
刀五先去门口转了一圈,回来后一言不发地垂着头。
——他并没有任何庞相的回复。
蒋明娇无奈地耸肩道:“庞公子,看来我们还需要等一会儿了。”
庞亦彬再次沉默了。
片刻后,他才哑着嗓子,似是给自己信心般地重复道:“他会同意谈判的。”
他,指的是庞相。
蒋明娇只是笑着:“我自然是相信庞相对庞公子的拳拳爱意的。但现在只能请庞公子稍事等待了。”
然后庞亦彬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整天。
直到第二天中午,蒋明娇才来通知庞亦彬了:“可喜可贺,时隔一天,庞相终于权衡清楚庞公子与这场胜利的重要性了。”
“现在请庞公子随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