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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看少卿像失恋

奈何夫君太撩人 福宝、朱离等 14851 2024-10-18 03:54

  

  像祁诺这种人啊,就活该天天值夜!

  半刻钟后,沈流庭终于结束了骂骂咧咧,得以一言蔽之。

  她把《百域图》搁到矮案上,盘腿往榻上一坐,还摆脱不了满肚子是气的河豚状态,只胡乱将那书翻了几页,却不自觉地被映入眼帘的一幅幅绘制精细的番邦疆域图所吸引。

  九州原来这么大啊。沈流庭向往地唏嘘着,转念又想及这书由译胥署修撰而成后直接就送到祁诺这里过目,连鸿胪寺正卿卫恒都还没翻上一页却落在了她手里——还挺荣幸,挺值得吹嘘的?

  “不管了!也许背背书就不想着吃了,她又不是没饿过。”

  沈流庭揉揉肚子说服它别乱叫,接着郑重地翻开第一页,企图用精神食粮抵抗饥饿。然而俗话说得好,欺人容易自欺难,才背了两三页,她就饿得“咚”一声,脑门砸在案面上,遂生发出新的领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饱其口腹!

  于是她合了《百域图》,决定溜出去觅食。她就不信偌大一个鸿胪寺,没几个小吏是在赶来上衙途中买早膳吃的,总不至于全吃个精光,只消厚着脸皮“化缘”便是!

  “哎哟,两位大哥我不行了,去一趟茅房啊!”

  叫嚷着腹痛难忍,沈流庭一阵风似的从门吏面前跑出衙署。她埋头跑过二三转角,回头见无人追来,便一改之前弓身捂肚的痛苦姿势,两手往后一背,吹起轻快的口哨儿,跳着步往前,好不悠哉。

  每次来鸿胪寺都是直奔少卿衙署领罚,沈流庭还从没好好在寺内转悠过一圈,四顾之下皆感新奇,一时间竟也忘了腹中饥饿。

  “前面那个游手好闲又探头探脑的,站住!”

  “喂!前面的小子,再不停步,休怪刀剑无眼了!”

  沈流庭大摇大摆走了一阵,起先并不在意,待听得身后喝声越逼越近,左右看看却不见旁的人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可不就是小子打扮吗?

  还等不及她转身,剑就贴到了颈边。

  “本将军喊你为何不应?你是哪个衙署的小吏,不知规矩,不着皂服?鸿胪寺内岂可随意走动?”

  这有板有眼、义正词严的讯问听来耳熟,沈流庭一愣,试探着唤了声:“罗将军?”

  “沈兄弟?”剑光一闪,剑回鞘,罗昊大步抢到她身前,登时朗笑起来,“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呃,不知将军找小的何事?”瞧他那一脸欢喜的劲儿,倒似他乡遇故知了。但她不记得自己和他有这么深的交情啊。

  罗昊先是怔住,随即不可思议地扯开嗓门:“我还欠你钱,你这都不记得?那晚我回去写了欠条想交给你,回来却不见了你的踪影!”

  他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呢?想笑又不敢笑,沈流庭硬是憋得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努力正色道:“不必了,将军。那夜小的也是一时郁结在心,说话丧气。你走以后,我就想通了,钱财确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没必要耿耿于怀。更何况将军本也是尽分内之责,并无过错,小的怎能叫将军赔钱?故而小的没等将军回来,便惭愧离去了。”

  “想不到沈兄弟小小年纪,竟如此深明大义!”

  被罗昊用肃然起敬的目光盯着,沈流庭有些起鸡皮疙瘩:“谬赞,谬赞,将军若没其他事,小的就先走了?”

  “等等!”

  敷衍完的沈流庭才折身,又被他喊住,只能挤出笑意转回去:“罗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沈兄弟,不是我对文弱男子有偏见啊,”罗昊皱皱眉,似乎在纠结如何措辞,“只是就你这小身板,少不得叫人欺负了去。”

  所以?沈流庭眨眨眼,不是很能跟上他的思路。

  “其实我的意思是,以后你认我做大哥,由本将军罩着你……”罗昊话音未落,沈流庭肩上就受了重重三掌,拍得她险些一头栽下去。

  “这小的何德何能与罗将军称兄道弟。那日听吴掌事的话意,将军出身挺尊贵的,小的还是……”沈流庭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断定明日肩膀要瘀青。

  罗昊听了,眉头拧得更紧了,闷着声问:“那你是不愿意?”

  “愿意愿意!罗大哥为人豪爽仗义,小弟就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不自量力,趋炎附势,那也得认了你这大哥不是?”沈流庭也不想这么没骨气地改口,可这哥们拇指都抵到剑格上了,她只觉得脖子又是熟悉的一凉,还能说不吗?

  此言一出,电闪雷鸣转瞬便化作了风和日丽。

  罗昊闻言,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他下意识抬手,又想给沈流庭一个哥们间的拍肩,却被后者充满拒绝地躲开,他不由得尴尬地缩回手,改为憨笑着挠了挠头。

  “罗大哥,你这剑……”怎么还不松啊。

  “这剑怎么了?”罗昊将剑从左手又换到右手握着,不明就里地眨眨眼瞧她。

  “我总觉得大哥你这么握着剑是准备要出鞘,这不已经见识过两次了吗?”沈流庭干笑。

  罗昊听后一愣,随即改了只握剑鞘,表情诚挚:“武将做习惯了,一紧张就……你别害怕,以后我肯定不会再对着你拔剑了!”

  敢情不是威胁她特意做的动作啊?她怀疑地瞟他一眼,分析了一下眼前这位扮猪吃老虎的可能性,好像确实不大。

  罗昊并不知她的心思,乐呵呵地与她相视笑了半晌,才突然想起什么,认真叮嘱道:不过咱们可先说好了,亲兄弟明算账,你不要我还是一回事,但往后要是有用着钱的地方随时找我要啊。”

  “好说,好说!只是小弟我现在不缺钱,缺吃的。”白捡一个靠山强硬的将军大哥,沈流庭决定“物尽其用”,笑眯眯一捂肚子,“早饭还没吃呢。”

  “这个好办啊!值房里还有些剩下来的胡饼,凑合填填肚子还成。你跟大哥去值房吃,顺便带你认认人,以后来找我也方便。”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大哥怎么今日又在鸿胪寺了?”

  “左右威远卫是轮流值守鸿胪寺与客馆的,今日我轮值在寺内。”

  闲谈笑语中,两人就这么勾肩搭背地走远了。不得不说,罗昊这剃头挑子一头热,热得也挺有几分好处。刚出炉不久的香喷喷的胡饼管饱,沈流庭狼吞虎咽吃下两张胡饼,又喝了些特供给罗昊这些蕃族将领的新鲜羊奶,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转回少卿衙署。

  她在外小心张望了一会儿,又朝守门吏递眼色、打手势询问,得知祁诺尚未归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现身,穿过院子,却见署厅之内站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浑身上下胖得一视同仁的女人。

  脚步声引得那女人回身看来,那勉强可以用“幅员辽阔”来形容的大脸盘子,可把沈流庭为难坏了,只能不断在心里默念“以貌取人可耻,笑人短处缺德”。

  “你是哪儿来的小厮?我从前没在衙署见过你。”对方衣饰华贵,又能出入鸿胪寺,等在祁诺的衙署中无人阻拦,非是皇亲国戚,便是高官家的小姐,打量沈流庭时的神情颇为倨傲。

  沈流庭不知她的底细,恭敬垂眼,斟酌着答道:“回小姐,小的是鸿胪客馆打杂的,识得些藩文,承蒙少卿大人抬举,在这里帮忙誊抄些普通笔记。”

  富态贵女对她所言事务无甚兴趣,只“哦”一声,便问:“那我表哥什么时候会回来,你知道吗?”

  “表哥?您说的是少卿大人?”沈流庭微讶地抬头。

  “对啊。我听说祁表哥昨日又值夜了,怕他一心惦记公务,没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所以专程来给他送早膳。”少女情怀总是诗,这位思春少女把心中为祁诺而写的情诗全都刷在脸上了,“结果他不在,邝风也不在,守门的只说进宫去了。”

  原来是祁诺的表妹送殷勤选错了时间啊。沈流庭闻言,伸长脖子一看,才发现这位表小姐身后的书案上,摆着一个特大号食盒,多半是依照其饭量专门定做的。若是祁府送来的晚膳也能是这分量,那倒省得邝风总出去跑腿了。

  思绪不觉间越发跑远,不着边际,沈流庭的愣神很快引来了祁家表小姐的不满。

  “喂,我问你话呢,发什么呆!”祁家表小姐拔高音调,“你叫什么名字?”

  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圆手晃过眼前,沈流庭急忙回神禀道:“回小姐,小的名叫沈庭。大人确实是卯时刚过就进宫去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小的也说不好。”

  “那你跟在表哥身边多久了?除了我还有别的女人来找过他吗?”

  现在大兴贵女都这么直接的吗?沈流庭暗吃一惊,对这种送命题持谨慎作答、大胆坑人的态度:“小的才来两三日,且并非时时随侍,倒是没见过。若是有,那也应该是邝风大人见过。”

  “哼,他要是能与我透露,我还犯得着问你吗?”祁家表小姐嘟囔着,似乎对邝风颇有怨言,转而问,“我再问你,表哥近来除了忙公事,你可曾听他提到过一些旁的事?特别一点的,比如婚约?他看起来可有心事?可有失意?”她问着问着,忍不住走近了两步,直勾勾地盯着沈流庭。

  婚约?心事?失意?照这问法,祁诺莫不成是失恋了?

  “少卿大人在小的这里都是一副严肃面孔,不苟言笑,小的眼拙,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尽管沈流庭已在脑海中瞬间编派了一出“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悲情大戏,却仍答得滴水不漏。

  对于沈流庭的“无知”,表小姐失了耐心,皱起眉头抱怨:“你这人怎么一问三不知的?说来说去都是废话,没一点儿有用的,白费我口舌。”

  “哎,小姐恕罪。小的就是大人身边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哪儿能懂大人的心思呢?”沈流庭自认没瞎忽悠,毕竟这两日来只要少卿大人一发话,什么誊抄、笔译、背书,她哪样不是乖乖照办?也算她倒霉,偏偏在祁诺情场失意时招惹上他,只能被拉着一起废寝忘食,在官场上挽回尊严。

  祁家表小姐眼睛瞪圆了一瞬,“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说法倒是稀奇有趣!嗯,你跟着祁表哥的日子尚浅,许多事情不晓得也正常。我仔细一瞧,你倒是比邝风长得讨喜,虽然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但态度比他强多了。”

  “小姐过奖了,是小的太蠢笨、太蠢笨……”沈流庭不走心地应付着。

  “这样吧,从今日开始,你尽你所能帮本小姐留意表哥身边的女人,还有表哥对她们的态度。左右我都是常来的,你就找机会避开表哥向本小姐汇报。”祁家表小姐说着,眼珠左右转转,沉吟片刻便有了主意,“至于好处嘛,以后我在祁家当少夫人也需要亲信,到时你若不愿再在客馆继续做那些粗活累活,我便将你讨了去!如何?”

  沈流庭不禁为其“深谋远虑”叹服,一时间竟张嘴答不出话来。某位施恩惯了的大小姐却只当她欢喜坏了以至于无法言语,当即慷慨笑道:“你也不必如此,真能成事,将你留在身边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事就这么定了!”

  “这小的……”

  “恐怕难以胜任”六个字还来不及出口,那边祁家表小姐却在瞥见日头后惊呼一声,急匆匆丢下食盒往外走:“不行,我还约了几个姐妹赏枫,时间来不及了,不能再等表哥了!你帮我看着表哥,一定要他把里头的早膳吃了啊!”

  沈流庭巴不得她快些离开,连连应是相送罢,正松一口气,已经走出门外的人冷不防又“杀”了回来。

  “对了,还有……”

  沈流庭挤出笑,回身响亮道:“小姐您吩咐!”

  “你一定要告诉表哥是我亲自送来的,还等了他好久,是因为身体不适先行离开的,记住了吗?”祁家表小姐一脸严肃地交代,末了却又没忍住掩嘴一笑,面带窃喜。

  “小的记下了,记下了。”沈流庭继续敷衍着点头哈腰,猜测这位表小姐大概是幻想着祁诺会因此去家中看望她。但邝风不待见的人,那必然是他家大人也不待见的人。她抖这种小机灵估计没用。

  不过有梦想总是好的,祁家表小姐在完成叮嘱后,终于欢喜又安心地离开了。而沈流庭也总算可以欢喜又安心地将魔爪伸向那冲自己招手已久的特大号食盒。

  “好家伙!这早膳也太丰盛了吧!我偷吃一两块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沈流庭打开食盒,各色精美点心层层叠叠堆在造型与纹样都极雅致的白瓷碟中,上下四层,少说也有十样。有些还带着刚出锅不久的诱人香气,纵使沈流庭的五脏庙刚被实在的胡饼祭过,也想再一饱口腹。

  那位表小姐不仅身体不适是骗人的,连等待许久都是鬼话。沈流庭啧啧两声,觉得其很有必要为谎言付出几块糕点的代价,于是心安理得地捻起一块透花糍。她一口咬下,里头的豆沙甜而不腻,糯米外皮不乏嚼劲,比起鸿胪客馆供给使臣的那些糕点也不遑多让。

  她满足地弯弯眉眼,又挑了几样样式新奇、喊不出名儿来的点心一一尝过,不亦乐乎,甚至都忘了还得戒备着随时可能从宫中回来的某位大人。

  “你在做什么?”

  背对着门口的沈流庭吓了一大跳,立即将送到嘴边的整块点心囫囵塞入,接着埋头躬身,两手前拱着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她还出不了声,糕点糊了满嘴,只能努力不动声色地使劲往下咽。

  “这是?”徐徐踱近的祁诺很快注意到她身后的食盒。

  “回大人,这是您表妹听说您又在衙中值夜,亲自送来的早膳。”吃人嘴短,沈流庭略一犹豫,还是选择遂了祁家表小姐的心意,“她本是坚持要在这里等你回来的,可小的看她实在身体不适,再三相劝这才将她劝走。她刚走不久,留下了这食盒,小的一时好奇就想为您先打开看看有什……嗝!”

  不等沈流庭意识到不妙抬手捂嘴,极其响亮的打嗝声已响彻整个衙署厅。

  “抬起头来。”

  祁诺的话音倒未因这不雅的动静而产生任何改变,还是那么平淡,却没由来叫沈流庭听得心惊胆战——她还没擦过嘴!

  她双手捂住嘴,把头埋得更低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带着某种规律,还是止不住在打嗝。沈流庭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眼看地上的影子动了动,是祁诺又走近了自己两步,她更加紧张地用舌尖不停舔唇,销毁上面的“罪证”。

  “你……”

  “大人,属下按您的吩咐去买了胡饼回来,却找不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邝风自院中传来的喊声打断了祁诺,可谓救她于水火。

  可正当沈流庭松一口气,深感昨夜没白帮他挡骂时,却听得这厮大踏步而来,非但没起到转移祁诺注意力的作用,还在十分不经意间将她偷溜出衙署的事儿给抖出来了。

  “沈庭,你怎么又在这儿了?我刚才从宫门口折回来不见你,满鸿胪寺找都找不着,我差点儿都要去客馆逮你了!”他进了署厅才发现沈流庭整个人谨小慎微,缩在祁诺被日光拉长的影子里,难怪之前他在院子里一时大意没瞧见。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沈流庭视死如归,放下手,缓缓抬起头,竟觉得屋外秋风吹起落叶的情形都带着几分悲壮。

  “你吃过了?亏我还捂着这两块胡饼到处跑!”邝风眼尖,她唇上的点心屑是给舔干净了,可嘴角处残留的油光一看就是没来得及抹嘴。他说着,愤愤地从怀里把揣着的胡饼翻出来,拍到食盒盖上。

  寻常胡饼虽也撒芝麻,却也不过是略加点缀之物。但这两块胡饼上却用同样烤过的芝麻裹得严严实实,像是和店家特意交代过的。沈流庭一愣,听邝风之前的意思,是祁诺吩咐他买了早食给她送来,只是没想到他买胡饼的习惯倒和她一模一样。

  祁诺侧首,淡淡扫一眼还在继续抱怨的邝风,等后者噤了声,才敛着眉问她:“你出衙署所为何事?可有闯祸?”

  “小的……嗝!”沈流庭踌躇着开口,又被一声中气十足的嗝抢了先,只得重新抬手把嘴牢牢捂住,先是摇摇头,然后咕哝咕哝地说了一通。

  字音含含糊糊的,祁诺有大半没听清,但见她摇头否认闯祸,多少放心地松了眉头。可下一瞬,他的薄唇又抿了起来。眼前人那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被两手这么一挡,好似只剩下那对翦水双瞳,仿佛盈着秋晨的露那般晶莹,若不是眼下那片青灰泄露了憔悴之色,祁诺险些就被她总是光亮清灵、生气勃勃的眸子骗过了,只当她并不感到疲累。

  是他疏忽了。

  邝风却以为自家大人不悦,当即出手在沈流庭的背上并指飞快点了几处,才道:“你捂着嘴怎么好好回话?现在可以了,你再试试。”

  沈流庭半信半疑地依言放下手,静静等上半晌,果真不打嗝了!惊喜之下,她一时得意忘形,豪气地一拍邝风的胳膊:“管用啊!你这招教教我呗?”

  “喀。”

  糟糕,忘记祁诺还在这儿。沈流庭忙把上扬的嘴角扯平,老老实实地低头,委委屈屈认错:“小的错了,不该偷溜出去,也不该偷吃表小姐送给您的早膳,可小的早上那阵子实在是饿坏了,也背不进书。小的也是想出去找点儿吃的,吃饱了好回来专心记诵。”

  祁诺耐心听完,而后略一颔首道:“如燕送来的东西本官都是原封退还的。但现今你既已吃了,便没有将这吃了一半的糕点再送回去的道理。你且在此都吃完,回去后修整几日再来衙署报到。”

  吃……吃完?沈流庭笑得比哭还难看:“大人您这是连罚都不愿再罚,就想直接撑死小的吗?您留着小的还能为您做些抄抄写写的活儿啊!”

  “本官并非此意。”祁诺闻言,唇角似乎带笑,却又别扭地抵拳在旁清了清嗓子,“只是一时忘了如燕送来的膳食量多,你吃饱即可。”

  “嗯,那小的吃饱了,能把剩下的带走吗?”看他神色并不冷淡,沈流庭便试图得寸进尺。

  “带走?”祁诺微讶,目光沉下来,默然注视她片刻,才转而扭头对邝风道,“府里昨夜送来的食盒应还没退回,你去偏房将里头的盘碟先清出来,取了将这些糕点装进去给沈庭带走。”

  这是许了。

  “小的谢大人!”沈流庭见邝风领命而去,心中欢喜地向祁诺深深一鞠躬。

  “你送去给麝乐国使团时,尽量避开旁人,以免招去麻烦。”

  头顶传来祁诺的叮嘱,嗓音温和清透,语调寻常。心思被看穿的沈流庭猛地抬眼,诧异过后,竟觉一阵羞愧涌上心头,咬了咬唇。

  先前她总以为祁诺再三问她错在何处是刻意刁难,可在那处荒凉小院中的所见所闻却令沈流庭恍然明白,下房院众人都只顺着她的心思,称赞她仗义执言,却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举,独只有他这一盆冷水浇得用心良苦。

  “大人那日教训得是。是我做事没考虑后果,只顾逞一时之快,自以为是行善,反害得他们遭更多记恨、刁难。”

  “昨日邝风说是从麝乐国使团处将你寻回的,本官便知你去那一趟,应能有所领悟。”祁诺闻言点点头,并无苛责之意。

  “可是……”沈流庭黯然地垂下脑袋,“大人所说的全其一世之能,之智,我没有,也做不到。”

  她眼中的光芒不应熄灭,鬼使神差地,祁诺抬手抚上她的发顶,沉声道:“本官不是想让你低头,而是希望你学会保护自己,直到有朝一日能让更多理应堂堂正正行走在这世间的人都能抬起头来,不必再受那些宵小之辈的欺凌。”

  沈流庭心中微动:“那在那日到来之前,我该怎么办?”

  仿佛被她这一问惊醒,以至于祁诺急忙收回手后怔然半晌,才道:“总会有人有这个能力。你做不到,就想办法让他们去做。”

  “说得轻巧,他们凭什么听我的?”脑袋上的温热没了,心头那份着落感仿佛也跟着没了,她绞着衣襟,小声喃喃。

  祁诺轻笑着反问:“旁人本官不知,但你那日在典客署不就让本官‘听’了你的吗?”

  “那是因为……”沈流庭起先还要反驳,待脱口而出,才猛地意识到什么,激动地扬起脸,抱住他的胳膊问,“所以大人的意思是,愿意帮我?帮麝乐国?”

  “喀,有时候找对人也是一种本事。你找对了人,是你的能耐,不必谢我。这也不是帮你,而是无论是谁捅出这事来,麝乐国的事本官都会管。”一向以严谨闻名鸿胪寺的左少卿纠正她。

  “是是是,少卿大人最英明神武了!”

  沈流庭哪里还在意他抠不抠字眼,当即退开两步,眉开眼笑地给他行了个大礼。她一拜拜到底,自然也没瞧见某位大人的耳根莫名染了绯红。

  等沈流庭直起身,恰巧邝风已把食盒收拾出来,折返回署厅:“大人,食盒取来了。属下想着一个应该不够,便又取了一个之前放在偏房备用的。”

  “给她装上吧。”祁诺淡淡颔首,也没让邝风瞧出不对劲。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沈流庭积极地从邝风手里抢过食盒,一左一右放到自己的矮案上,又将那特大号食盒也拎到案边,才放心地做起搬运。她不可能弄脏了祁诺的书案。

  都装完后,她又特意将那两块胡饼搭在面儿上,然后冲祁诺一笑:“大人赐的胡饼,小的一定自个儿吃!”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其他的呢,你还想拿大人的东西去做人情不成?”邝风瞪她,只是一张圆脸看起来就无甚威胁力。

  “大人都没说什么,你瞎掺和什么?”沈流庭自然不怕他,拎着食盒起身的同时还朝他吐了吐舌头,“你也不问大人许不许?”说来也奇怪,百里湛奶娘的那席话就如一把扎进胸腔的冰刃,又疼又冷,可祁诺方才不过三言两语,便让那冰消融殆尽,化作清凉的水流去,滋润过心间。

  她一日多的阴霾,一扫而空。

  祁诺并不答她,只无奈地摇摇头,手朝外挥挥,示意她可以回了。

  “谢大人!”沈流庭见状,笑嘻嘻又是一礼,经过邝风身边时,还不禁嘚瑟地挑了挑眉毛,这才脚步轻快地踏出门去。

  自家大人都没发话,邝风也不好发作,只得吃了这个瘪,讪讪地暗自撇嘴。

  有些无伤大雅的事儿,祁诺便只当没瞧见,交代道:“你将食盒送还给云府。若是如燕问起,就说糕点味道不错,替本官谢过。”

  “是。”邝风应着,将那食盒从矮案边的地上提起来,脚下却拖沓着,没有马上离开。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祁诺问:“怎么了?”

  “大人,属下有一事实在不解。”邝风挠着头犹豫再三,还是想问。

  祁诺微讶:“何事?”

  “属下跟您这么多年,看得出大人并不讨厌沈庭,但为什么又总罚他来抄抄写写呢?”自家大人每次对上那姓沈的小子就格外宽和,还明显缺乏原则,邝风低头瞧一眼空空如也的食盒,就是最好的证明。

  “嗬,衙署冷清,长夜漫漫,有个人在身边,添点人气罢了。”祁诺低眉间,唇角是温柔的笑意。

  然而陪他值夜这么多年的邝风却快哭了。

  “大人,属下也是人啊。”

  祁诺:“……”

  少卿大人“开恩”放她回去休息,她前脚才踏出鸿胪寺,小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吴掌事定以为她还在衙署领罚,她何不趁机溜回相府补个美容觉?客馆下房屋中的硬板窄铺连手脚都舒展不开,稍一翻身就会滚落,只能僵硬地躺着。天晓得她浑身上下每一处,包括瞌睡虫在内,都非常想念相府闺房那熟悉的高枕软榻了。

  相府后厨的侧门平日里进出的都是伙房诸人,送柴送菜,将泔水运出之流,无事时便只落个门栓,并不着人专门看守。沈家姐弟在还没学会翻墙的年纪,每每偷溜出府回来晚了,靠的正是这扇不起眼的小门——旁边的狗洞。当然不是钻狗洞,而是从狗洞贿赂守在门内的“常胜”。它原是沈流庭的将军二舅所养,因此狗名取得极富将门风范。

  “常胜,常胜,这边,在这边。”

  沈流庭在侧门外观望半晌,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凑到狗洞前,从食盒中取了一块糕点,压低身子将那糕点丢进狗洞。她有段时间没与“常胜”沟通感情了,也不知这大黄狗还认不认得自己,只能先用食物将它诱来。

  “常胜”的狗鼻子素来灵,又十分通人性。据说在对麝乐的交战中,沈流庭的二舅曾有一次落入敌人陷阱,突围的血战惨烈,尸骨成山,分不清敌我。也不知“常胜”怎么就知道原主出征,一路尾随军队,之后在战场上嗅了两天两夜,硬是将那还剩一口气的二舅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救回一命。至此“常胜”一战成名,被视为吉星,公孙家人总会带着它奔赴战场,后来它年纪大了,大兴也再无战役,它便被公孙牧月接来沈府安度晚年。它大部分时候都在后院悠闲地晒太阳,偶尔也会用爪子帮沈家两个贪玩夜归的小主子将侧门门栓拍落,权当活动活动筋骨了。

  只不过这件事许久不曾做了,“常胜”警惕地拿爪子拨了拨沈流庭扔进来的糕点,没有立刻上嘴。

  “常胜,你不认得我了?我这也才大半年没回家,样子没变吧?”沈流庭费劲地趴下来,好让它瞧清楚自己的脸,然后比画着儿时常在狗洞外做的推门手势,“就像小时候那样,你帮我门栓弄下来,悄悄的。”

  大黄狗审视片刻,眼睛亮了亮,神色明显放松下来,也不吠出声来惊动旁人,没再犹豫地享用了糕点。

  沈流庭见状,将手掌合在身前,又拜托了一遍:“你要是喜欢,你帮我进去,我好再给你几块。”

  “常胜”仿佛听懂似的,舔着舌头点点脑袋,老神在在地迈着步子从狗洞前踱开,随即那扇门内就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几次尝试之后,贴耳在门上的沈流庭便听到了栓条的落地声。她忙将两个食盒并到一只手拎着,推门而入,再将栓条捡起,还原。大黄狗从头到尾都在一旁看着,像一个慈爱的长辈任由孩子做这些无伤大雅的顽皮举动。

  沈流庭也被它的眼神触动,蹲下身,拿脸蹭了蹭它的脸,又用手指给它顺起光亮的毛,才道:“好常胜,从小都多亏你,我和沈栖野那小子才没被娘亲抓到,少好几顿打。以后我一有时间就回来看你,就是还得劳烦你每次帮忙开门啦。”

  “常胜”被她梳毛梳得极舒服,眯了眯眼就地侧躺下来,这位置正好能晒到午时的秋阳。沈流庭看它这懒洋洋的模样,将刚才那种糕点整盘取出,摆在它旁边,笑说:“都给你了,慢慢吃。我离开的时候再来收盘子。”

  沈流庭又不舍地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也不敢在这后院多逗留,毕竟午膳时间将至,很快就会有人频繁来往。一路上,她提着食盒,埋着头,尽量低调地挑选很少人途经的道儿迂回前进。她也不敢走得太快太急,生怕显得鬼鬼祟祟引起注意,但她总觉得身后有人尾随,好几次回头,除了各自忙碌穿行的府中下人外,又并无可疑之人。

  沈流庭于是不再回头,只归结于自己做贼心虚,又与好几人照面而过,对方都没有注意到一身不起眼的小厮打扮的她。然而这偌大的相府总归不缺火眼金睛的,自己的地盘近在眼前了,却被擦肩而过的管家叫住。

  “你等等。”管家停步转身,定睛后皱眉,“我怎么看你……”

  被喊住的沈流庭不禁暗暗叫苦。若是旁人发现了她还好说,管家那是相府几十年的老人了,绝对忠于她爹娘,断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她“放水”。

  “文管家,您这是去哪儿了?我可找到您了!”

  管家让她回身抬头的话还没出口,竟先被一道清亮的男声截和了。

  这声音沈流庭再熟悉不过了,是从小跟在沈栖野身边的小厮阿航。她眼角余光望见阿航急匆匆跑近,拉起管家的手就折身往回:“花园那边出事了!您快跟我来!”

  “出了何事?”管家没防备被他拽开几步,才反拉住他,“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这么毛毛躁躁!”

  “哎呀,一两句我也说不清楚,您就快跟我来吧!”

  “你这小子真是,等等我这儿还有个……”

  管家几乎是被强行拖走的,两人的话音越来越远,沈流庭赶忙逃之夭夭,直至穿院而过,闪入自己房中,才背抵着身后关严的门长舒了一口气。阿航居然阴差阳错地替她打了掩护,此番自己着实走运。

  沈流庭平复了一下心跳,将食盒轻手轻脚地放到桌上,环视屋内,没任何变化,看得出始终有人收拾,桌沿没一点儿落灰,床也铺得平平整整。

  看到床,她不自觉打了个呵欠,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往前一倒,将软被窝抱了个满怀,接着一翻身,夸张地将自己摆成舒坦的“大”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日头还早,沈府下人素来是在主子们前去正厅用晚膳的时候入屋洒扫的,因此这房门一闭,她并不担忧谁会发现她,大可安安心心地睡上一下午的懒觉。

  她侧身将被子一裹,便瞧见了桌上并排而立的两个食盒,唇角不由翘了翘,仔细想来,祁诺也没大家口中说得那么可怕,那么不可理喻,至少对她,说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为过。昨夜,她趴在书案上睡着了,身上那件外衣就是他为她披上的吧?

  当时沈流庭还因叱罗颉生着闷气,也未觉不妥,此刻枕着衾被,回想起那件披衣上似还染着祁诺身上清寒的冷梅熏香,耳根子忽然发起烫来,忙不迭拿被子蒙住头,不敢再胡思乱想,将眸子紧紧一闭,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时辰在睡梦中消逝得格外无知无觉,金乌西沉,沈家大小姐前脚才从侧门溜出府,后脚沈家的二少爷就将马绳朝门童一扔,大步流星地入了府。

  他回屋坐下,方喝了一口茶,就见阿航兴冲冲地穿院走近,遣退屋外的婢女后笑道:“少爷果真了解小姐!”

  “她今日总算忍不住回府了?”沈栖野挑眉。

  “是!小姐上午从鸿胪寺离开后,并未立刻返回客馆,而是按老办法贿赂常胜,从相府侧门偷溜进来。于是小的就按少爷您的吩咐,一路尾随确保小姐能顺利回闺房休息。其他人倒是好办,就是小姐中途让管家注意到了,小的为了引走管家,喀喀……”阿航心虚地咳嗽两声,“逼不得已将夫人最喜欢的盆栽打碎了。”

  沈栖野拿着茶盏的手微微颤了颤:“母亲什么反应?”

  “夫人与祁家夫人有约,今日一早就出门了,还没回来。”阿航摸摸鼻梁,否则现在这府里哪儿还能这么风平浪静。

  “她倒是睡饱了,今晚咱们恐怕是都别想睡了。”沈栖野认命地放下茶盏,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扭头一本正经地叮嘱阿航,“两害相权择其轻,下次记得挑父亲喜欢的东西砸。”

  “扑哧,”阿航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该笑,赶忙在主子不满的注视下用力拉平嘴角,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放到几上,转移话题,“对了,您之前让小的送去给祁家公子的东西,但公子说他不需要这个。”

  “不需要?我这未来姐夫也太不开窍了吧。”沈栖野咋舌,随手收回,上面列的各色吃食菜名,全是沈流庭的喜好。

  “是啊。”阿航先是点点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说起来,小的倒觉得有件事奇怪得很。少爷您吩咐小的暗中保护小姐,那鸿胪寺与客馆小的虽进不去,可今早小的见祁家公子出了鸿胪寺,临入宫了,他身边的邝风却被遣去买了胡饼,之后径直回到寺内,想来是送去给小姐的。当时邝风让店家裹了满满的芝麻,还要烤过的芝麻,这不是和小姐的喜好一模一样吗?也太巧了。”

  沈栖野饶有兴致地一笑:“哦?那是巧了。我未来姐夫是怎么将这单子退给你的?”

  “没什么特别的。当时公子只看了几眼,便给小的退回来了。”阿航不明就里地挠挠头。

  “看几眼啊,那对他来说够了,是用不着留着这单子。”沈栖野了然,见阿航还是懵懂的模样,起身拿册子在他额前一点,“你别忘了,咱们大兴的鸿胪寺左少卿那可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

  “哦!”阿航这回也懂了,还不正经地把字音拖得老长。

  沈栖野明知故问:“你小子笑什么呢?”

  “小的就是想起少爷您以前说过的一种人,好像是什么——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都记住了?”阿航一脸促狭。

  话音才落,册子“啪”的一声盖在了他的脸上。

  “就你明白!”

  “少爷,您去哪儿啊?”阿航接住滑落的册子,发现沈栖野已经走到门边了,忙问他。

  “有约。”

  沈栖野潇洒地丢下两个字,袖袍一摆,便施施然离开了。他约了今日轮班放值的罗昊在集味楼喝酒吃肉,正巧能躲过亲娘回来发威。届时再说是这位长公主之子非要拉着自己通宵达旦,爹娘也不好责难。

  “栖野,你怎么才来啊,快坐!我可没等你啊,否则光喝酒,没个下酒菜没意思。”

  他才进雅间,酒香菜香就扑鼻而来。罗昊已经一个人在里面大大方方地吃喝起来,见他进来,也不起身,只笑着招呼,为他倒了一碗酒。与罗昊喝酒,他从来只能跟着用碗。

  “东宫差事说闲也闲,但若少傅非要挑点太子功课上的毛病,我也不好早早退宫,太不仗义了。但无论如何是小弟来迟,先自罚三碗。”沈栖野边解释边落座,举起酒碗,先干为敬。

  “爽快!我陪你一起!”罗昊朗笑着撩开微卷的额发,与他对饮了三大碗,然后又给自己添了一碗,“对了,我之前不知道沈庭是你远方堂弟,还把他押到了吴鲤那儿,害他受罚,这碗酒也给你赔个罪!”

  沈栖野这回却伸手将酒碗按下:“阿昊,你这就太客气了啊。以后我堂弟还指望你多关照呢。你这一碗下去,我又得空着肚子陪你喝多少碗啊?”

  罗昊听后愣了愣,随即重重一拍脑门,把酒碗放下,将菜碟往对面一推:“瞧我给忘了,来,先吃菜,别客气!”

  “我不和你客气。今晚咱们来个不醉不归,少不得要加酒加菜。这些都算你的,后面加的算我的,咱们可劲儿吃。”沈栖野笑着,没什么规矩,拿筷子敲敲盘沿。沈家与罗家既非世交,在官职上也无交集,但他却与罗昊分外意气相投。

  罗昊不像京中那些公子哥,总是端着世家大族的身份,连喝酒吃肉时都放不开。就像祁诺,他着实佩服其浑然天成的矜贵气度,也欣赏其过人的才气,真真正正的人中龙凤。但在其面前,他不自觉就拘束上了,没有和罗昊在一起自在痛快。

  “那你的钱袋子今晚恐怕得留在这儿了。”罗昊笑呵呵地替沈栖野将酒满上,自己也拿了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下酒,边吃边又说道,“你那日托我有机会时多帮忙照应沈庭,我就想过了,他是客馆掌事手下的人,以我这武将身份不合适插手过多,需要有个名头。于是我就趁着今儿早上遇到他,把这个名头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沈栖野停下筷子看他。

  “我认他做兄弟啊。以大哥的身份罩着弟弟,谁都没话说!我看沈兄弟也挺开心的。”罗昊颇为自得地详细讲述起自己是如何灵光一现,成功说服“沈庭”认了大哥。

  末了,罗昊还要问他一句:“你觉得我这做法怎么样?”

  这做法直接让我未来姐夫变成了你妹夫。沈栖野呵呵一笑,如果他没记错,祁诺比罗昊还要年长几岁。这辈分乱得他只想喝口酒压压惊。

  “不过其实就算沈庭不是你堂弟,我也一样会关照他,他还挺对我胃口的!”

  “噗——”沈栖野一口酒喷出来。

  好在罗昊反应快,拿酒坛往脸前一挡,嚷嚷道:“我说栖野你是不是被家里忌酒太长时间了?喝这种软绵绵的酒也会呛到?够烈的还没上呢!”

  “喀喀,不是,我就是挺意外的。”沈栖野摇头摆手,心中觉得好笑。以他对亲姐的了解,沈流庭天生的“欺软怕硬”,不敢在祁诺面前造次,但定然捉弄过罗昊。就这还对胃口,这哥们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罗昊听完后,搬开酒坛想了想,一脸认真地点头:“这倒是。沈庭细胳膊细腿的,走在我旁边,我一开始也觉得怪怪的。不过我看他心思活络,说话有趣,又有主见,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便觉着相处得来。”

  “嗯,这评价还挺高的。”沈栖野淡定下来,呷了酒,随口问,“沈庭都和你聊什么了?这么有趣。”

  略一回忆后,罗昊摇摇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今早光和我抱怨左少卿脸臭了,说是揪了她一个错处,就整天拉她一起值夜。”

  沈栖野眯起眼:“这样……”算以权谋私了吧?

  “你们沈家和祁家不是关系挺好的吗?不去打个招呼吗?”

  “啊,打过招呼了,他知道的。只是严师出高徒嘛,我堂弟在译学上有天赋,他想栽培栽培。”沈栖野很自然地用祁诺当初在西市搪塞他那套,搪塞了罗昊。

  “原来如此。”沈栖野说得有板有眼,罗昊自然信以为真,笑起来,“那改日再碰上沈庭,我可得好好劝劝他,别辜负了左少卿的一片好意。”

  别看罗昊心思简单了些,也不算能言善道,但毫无雕饰的仗义热忱却每每都能打动友人,令沈栖野真心感激。

  “阿昊你有心了。我这堂弟性情顽劣又容易冲动,寻常得罪个掌事是小,要是哪天真惹出事端来,你若不便干预,就去寻祁兄帮衬一二,他肯定会出手相助的。”

  “我记下了。”罗昊说着,举起酒碗,与他的一碰,“放心吧,有我在,沈庭出不了事!这碗酒算是约定,我先干了!”

  “爽快,今夜咱们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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