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一周,连乐青就一意孤行地办了出院。
她并不知道,就在他从医院醒来那刻,钟维勋刚刚离开她的病房,当她往外望的时候,他就站在病房外,在她视线的死角,在医院亮白的灯光下,他长长的影子凉凉地映在地上。
那样孤独。
而一墙之隔,她的心里痛了又痛。
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她带给钟维勋那样巨大的伤痛,让她再没有办法在面对他,这个时候的他,一定也不想再见她了吧。
心里纵有万般不舍,她还是选择离开了这座生她养她的城市,只给Keely留了一张字条,让她不要去寻找自己。
连乐青看着花花绿绿的世间地图,那上面“泰国”很小,小得几不可寻,可是在那个国家有一座曾给与他相遇又错过的城市,那里曾经有过母亲的线索。
连乐青毅然选择前往,她去了妈妈的同学席云曾经的房子,租住了其中的一个套间,那也是曾经和钟维勋去过的地方之一。
这可能是她与他最后的关联了。她想。
她有时候会刷朋友圈,看着国内的朋友的消息。
可是他从来不用朋友圈。
她便看着他的头像,像个傻子一般。
Keely来曼谷陪她住过半个月,时过境迁,她才敢跟她说出那个残酷的真相:“朱女士走后,钟世成精神出了严重的问题,钟先生……他也挺不容易的。”
她又何尝不知道他有多难,正因为这样,她才不想自己再赖在他身边,让他想起那些伤心痛苦的事,更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如果不曾遇到她,他应该有怎样坦**的人生。
“乐青,你走后,我见过钟先生,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想向我打听你的消息,他越是不说,我越觉得他很想你,而且他瘦了很多。”她顿了顿,“你,真的放得下吗?”
“都过去了,”连乐青眼里有闪烁的泪光,却故作轻松地说,“你看过电影《闪光少女》吗?里面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放不下难道存银行吗?没看的话推荐你看一下,挺有意思的。”
Keely便不再说什么了。
Keely回国的那天,连乐青送她到机场,进安检前,她对他说:“不用在他面前提起我,就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我这个人。”
Keely叹气:“连乐青,你浑蛋起来真的……挺浑蛋的。”
几个月后,有天晚上忽然接到国内的消息:“乐青,我们有你妈妈的消息了,你快回来。”
连乐青只觉得自己在做梦,十分不真实,她马上订了机票回到国内。
一下飞机熟悉的空气扑面而来。
Keely和谢怀遥已经等在机场,两个靓丽的女孩站在出口,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连乐青飞奔过去与她们热情相拥。
末了,谢怀遥把连乐青拉到一边,微笑着指向身边一个中年美妇人:“乐青,你看看这是谁?”
女人留着一头长卷发,眉眼精致而和善,与油画里的主角比起来老了一些,但多出妩媚和成熟。
一阵说不上是喜悦还是什么的东西,涌进连乐青的心里。
“妈妈。”她听到自己颤抖着喊出两个字。
女人的眼眶早已经湿润了,久久不能言语。
回去的车上,她握住连乐青的手,给自己的女儿讲了这些年的经历和变故。
钟世成早就知道她手中有宛渠石,他先是利用温故的性命,胁迫张冬绑架连乐青——张冬思来想去报了警,他故意被警察击毙,以死亡摆脱钟世成的控制。后来,又以艺术赞助商的名义,诱骗向美丹帮他联系了欧文欧武两兄弟,抢夺宛渠石碎片。
向美丹害怕牵连到连乐青,逃脱之后,伪装失踪,辗转到了泰国,后来又在朋友的帮助下藏身在尼泊尔。
是谢怀遥通过关系找到了她,回国后,她从Keely那里得知了钟维勋和连乐青的感情,没有想到因为自己,因为一块石头,让她的女儿承受那么多本不该承受的东西。
向美丹心痛不已,也懊悔不已,而今握着女儿的手,她几欲哽咽:“乐青,你爱钟维勋吗?”
连乐青点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向美丹是过来人,她又怎么不知道自己女儿在想什么:“钟世成作恶太多,朱女士的死是他自作自受,与你无关。同样的,这些年爸爸妈妈经受的事,也跟钟维勋无关。你与钟维勋都没有错,你们都是受害者。听妈妈的话,去把他找回来,不要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委屈了你自己。”
连乐青抿了抿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心底有多在意钟维勋,可是一看到他,河边发生的可怕一幕,就会再次浮现在眼前。
太可怕太痛苦……
相见不如怀念,也许这是大多数人的一生。
“妈妈,我现在只想好好陪着你,其他的都不重要了。”连乐青抱着母亲的胳膊,强迫自己不再往下想,撒娇似的享受这暌违已久的母爱。
随后她带着母亲去了欧洲,去了钟维勋曾经想带她去的城市 ,丹麦、意大利……有时候靠鉴定挣钱,有时候母女在街头给人画画……
也遇到过很多不顺利的事,好在,多亏有人出手相助,每次都有惊无险。
抵达英国伦敦的时候,连乐青在那里受到古镜论坛的版主也是她曾经的客户Nick的盛情招待,在历久悠久的米其凌餐厅里,Nick和他金发碧眼的女友一起列席,他们递给了她一张请帖,一套礼服,真诚地邀请连乐青当伴娘。
Nick终于找到幸福了,连乐青由衷地为他们开心,婚礼在伦敦泰晤河畔的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来之前连乐青在网上查过,得知这座教堂举行王室加冕礼和皇家婚礼的地方。
第一次见到这么宏伟的建筑,她提着裙裾缓缓走进教堂的拱门圆顶,走过庄严的通道,眼前是豪华绚丽的内厅,抬头看,教堂内宽阔高远构造复杂的穹顶被装点得美轮美奂,由穹顶挂下来的大吊灯华丽璀璨,流光溢彩。
走在这样艺术氛围浓厚的地方,她觉得自己渺小如尘,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又想起了钟维勋,他是否也来过这里,他一定很喜欢这里吧。
她笃定地想。
地上铺华贵富丽的红毯,踩在上面柔软的悄无声息的,而红毯的尽头,有人背身而站,那人穿着白色的西装,背影高大挺拔。
连乐青忽然心口一窒,几欲跳出来。
她屏息静气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过去,越走近,心里越紧张,那个名字在喉咙口呼之欲出。
她咬紧牙关,才不让自己失态。
就在她靠近他的瞬间,那人忽然转过身来。
“你来了。”他说。
低沉好听的声音,她抬头,那是她所熟悉的那张脸,是日日夜夜梦境里的那个人。
“钟维勋……”她喉头哽咽,强作镇定地说,“你也是来参加婚礼的吗?”
“没错,”他眉眼温柔却又无比坚定,“我在等我的新娘。”
……
连乐青终于迟钝地明白过来,Nick的婚礼是假的,她被耍了——
这教堂里只有钟维勋一人。
连乐青转身想走,因为她的眼泪就要滚落下来,她怕自己在他面前失态。
他一把拉住她,她跌进他的怀中,他慢慢靠近她的脸:“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我……”
“嗯?”
连乐青想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有……有点突然,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他望住她,眸中的深情一点一点溢出:“你应该知道,在我心里,你早已经是钟太太了。”
“有多早?”她回望他。
“从那天在医院里把戒指戴在你手上开始,不,从严格那里买下那枚有生命的古董戒指开始。”
也或许,在更早更早以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