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刻,水生拎着几样点心,如约而至。
沈晚儿和齐景一起在偏厅跟他说话,水生拘谨的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的答着话。
这么看着,这人没什么问题。
不过沈晚儿就是个演戏的高手,自然不会这般轻易相信水生。
“我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在春雨楼订的席面也到了,不如边吃边说?”她笑着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水生,发现水生听见春雨楼后,脸色有些怪异。
“怎么了?难道春雨楼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沈晚儿问。
水生摇头,迟疑道:“近来京中都在传,说接连有人在春雨楼前头自剐,是春雨楼那位置不行,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都没人敢去吃饭了。”
沈晚儿叹道:“可不是,因为这事春雨楼的菜品价格减了半,所以我今日特地要了大碗的红烧肉,又要了一条上好的清蒸鱼,林林总总算起来,只花了先前一半的钱,可真是太便宜了。”
水生:“……”
他说的是这个吗?
“火儿,摆桌。”沈晚儿是真的高兴,只花了一半的银子就跟白送她的一般。
因着水生是外男,又是给二丫相看,沈晚儿便遵着京都中的礼数,男女分席,中间横了一面屏风。
二丫低头坐着,羞的不敢抬头。
沈晚儿看了她一眼,喝了口汤,听着齐景跟水生说话。
不得不说,齐景虽平日里寡言少语,可真要套起话来,还是有几分功力的,再加上有沈传宝和沈传宗在旁助阵,水生被问的直冒冷汗,偏偏他还抓不住对方的错处,只能小心的应付着。
不过半个时辰,齐景就已经从水生的父亲谈到了他的祖父。
“令尊竟是增城人,这可真是巧了,早先我有个同窗也是增城人。”齐景端起酒杯,笑道:“我那同窗说增城外来人户极少,都是李家族人,难道你也是么?你的祖父是做什么的?如今可还在增城?明日我便给我那同窗去一封信,让他好生关照着你家。”
他看了沈传宝一眼,沈传宝会意,又替水生倒了杯酒。
“我那同窗是中了进士的,如今也是一方父母官,有他照拂着,想必你们的日子会好很多。”齐景说。
水生抹了把额头的汗,“若是能得父母官照拂,那真是我家的福分。”
嘴上道着谢,就是不肯说祖父的名字。
也不是他不想说,是他说不出来,他根本没去过增城,他来京城时之所以说他是增城人,是因为增城贫瘠,百姓多是外出谋生,所以他来京都做苦力并不奇怪。
最关键的是,他的背景和身份本都是安排好的,由于增城的特殊性,当时只给他安排了父母,再往上一概没弄。
水生暗道倒霉,他真没想到齐景竟然有个在增城做父母官的同窗。
可看齐景应该是已经对他起疑了,若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水生往门口瞥了眼,见齐宅的下人都守在门口。
“我幼时就跟着父母离开增城,很少见到祖父,一直没机会问他老人家的名讳,我今日回去就问问我娘。”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说辞来。
听到这,沈晚儿起身,笑盈盈的走到屏风的那一边,“你这话说的奇怪,作为孙儿,竟然连祖父的名讳都不知道。”
她目光一厉,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会被你蒙骗过去?”
水生的心提了起来,右手摸向腰间。
齐景注意到他的动作,微微勾起嘴角,往后靠着椅背,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看似漫不经心,视线却愈发凌厉。
“沈大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水生问。
沈晚儿冷哼一声,大声说:“你根本就不是增城人。”
水生呼吸不由得急促,他面对不过是几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他却感觉到一种莫大的压力,尤其是那沈晚儿的丈夫,就那么笑吟吟的坐在那里,他总觉得坐在他对面的是天潢贵胄,让他不由得紧张,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从你进齐宅时我就看出来了。”沈晚儿指着他的手,“你那双手早就露出了破绽。”
水生把手藏到桌下,勉强笑道:“您说笑了,我这就是一双苦力人的手罢了。”
沈晚儿挑眉,“是么?苦力人的手可不出现你手上那样的茧子,你那分明是用惯了刀剑,磨出来的。”
水生霍然起身,拔出腰间的匕首,冷声道:“既然被你识破了,那我也没必要装了,让我离开,我留你们一条活命。”
二丫愣愣的坐在那里,脑袋已经转不过弯来,明明先前还在热热闹闹的吃饭,怎么现在就刀剑相向了?
“你还敢杀人?”沈晚儿嗤笑道:“你已经是逃兵,若是再杀了人,那就是杀头重罪。”
水生一愣,“逃兵?”
沈晚儿双手环胸,肯定的说:“不错,我早就识破了你的身份,你是从边关逃回来的兵士吧?要我说你这胆子也真是大,不找个地方藏起来,竟然还敢跑到京都来。”
水生咽了口唾沫,心中松了口气,原来他的身份并没有暴露。
“我读的书少却也知道灯下黑的道理,如今朝廷正在四处抓逃兵,谁又能想到我会跑到京都来呢。”他顺着沈晚儿的话往下说。
沈晚儿面露同情之色,“如今边关战事频发,偏偏还有那贪财的狗官克扣军饷,我去那些贵人府邸,曾今听他们说,这送往边关的御寒衣物和粮草能到将士手中的不足五成。”
她不动声色的胡诌:“你们活的这样艰难,还要上战场拼命,这事落到我身上,我也逃啊,来,快坐下,你没事拔什么刀子,咱都是一家人,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保你周全,传宝,愣着干什么,倒酒啊。”
“哦,好。”沈传宝听话给水生倒了一杯酒。
沈晚儿又招呼着水生坐下,好奇的问起边关的事,俨然一副真的把水生当成边关兵士的模样。
齐景低头掩下脸上的笑,无奈的摇摇头。
二丫还愣在那里,刚不是要打起来了么?怎么转眼的功夫又热闹的喝起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