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有老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失踪多年的妖孽乍一出现,绝对是来现出原形。
我看着他将三个行李箱,足有他人那么大的行李箱拖到客厅中间,然后贼眉鼠眼的环顾了四周,“你这是来坐坐?”
“总是好久不见的人了。你这么紧张干吗?”
我如临大敌。
“来,”他甚至大爷似的坐在沙发的正中央的沙发,“你过来坐。”
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气质还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他住院的时候虽然耍赖,但总体上还是个毫无亲切感,冷淡疏离的人。可现在这么一瞧——为什么像是置换了脑子一样,像是只在山林游**半天的老狐狸?
见我盯着他,他忍俊不禁,“你傻呆着干什么?快来坐啊。”
“这是我家。要坐也是我让你坐。看完了吧?”我伸手拉门,“请速度滚蛋。”
“滚蛋?”他唇角一勾,“是你让我走的哈。我本来还想找你商量事情。我走了你不要后悔。”
后悔?在他伸手拉开门的瞬间,我脑海一亮终于明白他的用意,一把抓住他,“别走。”
他偏头,“刚才是你让我走的。”
“咱俩事可没完!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见他不动,一把夺下他的行李箱拉回卧室,为防意外,又啪的一下又落了锁,最后把他拽到沙发前按下,“你给我老实呆着,咱可得把事情都扯罗清楚。之前都说好的事情,连协议都签了,你不明不白跑了算是怎么回事?”
他仍是微笑,“现在可是你强烈要求我留下来的。”
“是我留下的你又怎样?我告诉你,我不仅要留住你,我还怕你跑了呢!”我啪的一拍桌子,一只腿放在沙发上,“在上次那钱还完我之前,你敢离开这房间一步试试?”
“这可是你说的,常思春。”我感觉他的笑快要憋不住,好像在努力控制自己,但那双眼睛仍是出奇的黑亮,“很好,我们在这点上达成了共识。”
我虽一头雾水,但却气势凌人,迅速从包里将钱夹子掏出来,里面是保存良好的协议。自从他无端消失,我每次都亲身携带从不远离,就怕哪天在大街上突然遇到这个人,以便于立即揪住他清算旧账。
我耀武扬威将单据拍在他面前,“赶紧的,还钱。”
谁知他看了一下我,也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张单子,微笑推至我的前面。
我瞥了一眼他,“这是什……怎么这单子在你的手里?”
“因为这是我的车子。”他笑容不改,“常思春,咱们清清旧账吧。”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本来是一吆五喝六的要债人,怎么转眼间成了这么个被人逼着要钱的角色?
可眼前那张卡宴维修的单子,又是如此的证据确凿。
我大惊失色,仍努力让自己镇定,“你别以为这样就糊弄住我了。我记的很清楚。你当时的车子才不是卡宴。”
“不是?”他拉着我的胳膊,三步并作两步把我给拽了出去。电梯向下,踏出去也就十步,果真在院子的最中央,我看到了那辆车子。
小区的人也忒没见过世面,居然对着这个车子围观尾随。见到我们来,自动辟出一条小小的道路。
然后他按了下手里的钥匙,只听“啪”的一声,车子的灯立即亮了。
“就是怕你耍赖才特意把车子给开来的,”他悄悄靠近我耳侧,语含笑意,“怎么?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的呼吸声在我耳边缭绕,我只要稍偏头就能看见他那可恶的微笑。我瞪他一眼,大步流星转到车子的屁股后面。
果真在左边车角,看见一个不小的伤口——
简直是如遭雷击。
“单子你已经看清楚了,”重回房间,他现在是耀武扬威的姿态,“不过,如果我没算错,我们各自清帐的话,我不仅不用还常大姐你的钱,反而你要再给我一些钱吧?”
我瘪了瘪嘴,事情确实如此。
“看常大姐你这么活蹦乱跳的,想必最近也赚了不少钱。快点,”他戳了戳桌子,不耐的说,“我待会儿还有事。”
“我……”
他突然凑近,瞪俩大眼看我,“大姐,你不会没有钱吧?”
“我……”我憋了半天嘴,干脆破罐子破摔,猛一昂头,“就是没有。全买房子了,怎样?”
“怎样?”他说,“我能怎样?”他唇角忽而出现狡黠一勾,随即长腿一展,大爷似的横躺在**,“那就不好意思咯。两条路,第一条,我的律师会明天来拜访你。修车钱不够可以,抵押房产凑数。”
“不行!”我腾地起身,挥舞着双手站在正中间大叫,“谁也不能动我的房子!”见他挑眉,气焰嚣张后我立即出了气,低声下气道,“那第二条路是什么?”
“很简单,我住在这儿,”他指指沙发,“房费抵修车费,直到还清的那天。”
我瞪大眼睛,刚要张开嘴巴,他就说了,“否定之后最好先想想自己的后路。”
是该想想自己的后路——
而这后路也很惨烈,这消失已久的男人在这沙发上闭目养神如大爷一样,我在这百般纠结万分痛苦。不到两分钟我就琢磨明白了。这生意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我瞪了他一眼,转头走向卧室。
“你干嘛?”
我置之不理,回来时已拿出计算器,“还要干嘛?我算算此前你我到底该结算多少钱,以后大家同住一个屋檐,必须来个明算账。”
我不抬头都能觉察到他唇角那抹非常轻扬,但却狡猾十足的笑。
结果也没让我扬眉吐气多少,我摁着计算器来回算了四五遍,最终还是令人沮丧。本来是八万的修车费,这样一结算顶多少了一万四。我还要六万六要还。
抬头,正对上那张微微扬眉的笑脸。
“事先说好,你可以在这住,但合同不能是死期的,如果我哪天天降横财,一下子可以还给你剩下的修车钱。咱俩清帐的那刻起,你就马上从这个家滚蛋。”
“好啊。”他立即像是打了激素一样,拖着行李往前走,“我住这间?”
“想的倒美你。那是主卧,”我拉开一个小房间,“你窝在这。”
“好小……而且见不到到太阳,”他愁眉苦脸,“这么小,连个橱子都放不开……”
我寸土必争,“爱住不住,这是最后一步。”
“好吧,”他拖着行李开门,手刚触到把手,突然又回过头来看我,“不过我提醒你,就算天降横财也别寄太大希望。这个房子的房款……更是一笔支出的大头。”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第二笔房款到之前,这个房子,”他笑意更深,“名义上还是我的。”
房门咔的关闭,还传来了欢快的口哨声。而我立在当场,半天没有回神。
胸中立即有一团鲜血似是要喷薄而出,但我吞了口唾沫努力咽了回去,冲上去打开房门,“这是你的房子?”
他正要换衣服,闻言转过身,衬衣解开了一半,露出半裸的胸膛,微微皱眉,“不然呢?”
“可那天签约的明明不是你……”
“那是你笨,”他干脆利落的下了结论,随即走向我,“第一,那房子是我买的,你又不是没见过。第二,陈先生陈先生,程陈谐音,你就不会多想一会儿?”
“靠,你干嘛骗我?”
“不然哪来的这个效果?”他眯眼一笑,接着便冷下脸,将我往外推,“更衣谢绝参观,过会儿回见。”
没有词汇能形容我此时的心情。这真是刚脱离了狼窝现在又引来了豺豹。
我坐在沙发上心如死灰,看着他在房间里跳大神一样的晃来晃去,“嘿,其实你不差钱是不是?”
他不理我,仿佛在看西洋镜一样这摸摸那摸摸。
“你都能开得起卡宴,不缺钱吧?你是富二代?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哇塞,这个电视还是带大屁股的,”他回头瞪我,“你从哪儿淘来这样的古董?还有这个,”他指着前面那些音响,“这是五年前兴过的吧?你到底是怎么……啊,你抓我干吗!”
“我们谈谈,”我二话不说,将他抓到沙发上摁下。
他顺手拿起一本杂志,“有什么好谈的?”
“好歹也要在一个房间住,总得了解一下。”我抽出他手里的杂志摔在茶几上,“你不差钱对吧?当初买这房子我可是亲眼见你一笔付清的,干嘛现在非得凑这个热闹?”
“那是我爸妈卖了家乡房子的钱。二百平米的房子买了这一栋。”
也是有这样的情况。我们这个市是大城市,很多人变卖家里及被人的财产背井离乡就为在这里能立足。“可你还有卡宴呢?能开得起卡宴的人总是不简单的吧?我姐说那车得好几百万。”
“那是我老板的车。我是司机。”
“哦,”我还是不死心,又想起来一问题,“那你女朋友呢?我可是看着你是有女朋友的。你住在这里和我同居,你女朋友没意见?”
“我分手了。就在这房子买了的第二天。”他抬头,眼神波澜不惊,“还有什么问题?”
“啊!没什么问题。”
回答完这句话,我腾地就跑了。
水表间就在房间门的一侧,我打开门斜身一瞧,那张卦符还好端端的贴在里面。我赶紧伸手去揭,但当时贴的太结实了,足足用了整整一管胶棒,连抠再用指甲尖戳才弄干净。
处理干净,我心脏狂跳,平拍了好几下胸口,缓缓靠在墙上。
当时只是买了这卦符出气,但没想到这么准,居然还真分了……
“你干嘛呢?”房间门打开,冷不丁出现他的头,我再次被吓了一跳,赶紧推他进房间,“没干什么没干什么。”
“那我饿了。”
“啊?”
“我饿了,我要吃饭。”
常思春啊常思春,你没治了。
作为一个大龄剩女,我平时觉得最喜闻乐见的消息就是哪家姑娘比我大还找不到对象啦,哪家姑娘又分手了,哪家姑娘又离了婚。
可当这么个大例子出现在我面前,我居然没有一点兴奋!反而,还有一点点愧疚——
总觉得他们是因为我而分的。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卦符贴到第二天这俩人就分了呢。
愧疚之下的我加倍用厨艺补偿了他。程远信要求了一大堆菜,这要是在平常我肯定扣他一脸剩汤说他是得寸进尺。可是这次我没有,我有求必应,始终微笑服务。
“真的,我本来还算蛮挑剔的,”他夹了一口麻婆豆腐,“但是你的菜真的没话说。”
“好吃就多吃些,”我将这个推过去,“这个是麻辣牛肉炒玉米,新鲜的玉米和牛肉混在一起,既新鲜又没有牛肉气。你多吃些。”
他抬头看了看我,缓慢的加了一筷子。
我趴在他正对面,“你怎么和你女朋友分手的?”
“吵架了呗。合不来。”
“可都已经买房子了,在咱这买房子不容易的。”
“人都没了,要房子有什么用?”
眼前没有个镜子,要不然我非得为自己感动不可。因为我觉得我眼里肯定都是疼惜慈祥的目光。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挺可惜的,”我安慰他,“不过你也别太绝望。”
“干嘛要绝望啊?”他夹了一口很大的牛肉,想当然的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女人总多的是。你这样的都不愁,我还……”
他本来还想说句话,但碰到我恶狠狠的目光,识相的闭了嘴。
我哗的把盘子给挪回来了,并且所有的愧疚与心疼都跑了个精光。
晚上,又因为睡在哪儿出现了分歧。程远信转了一圈说,他这才发现居然没床。
“怎么没有?”我一把拉开他,将竖在墙边的床垫子拉下来,利索的铺上床单,又搬出套被子,“快点,就这儿。睡的时候搬下来,不睡的时候到墙边立着,多好。”
他看着我,瞠目结舌,“大姐,你真让我睡这儿?”
“这儿怎么不行?”我反问回去,突然像想起什么事儿似的倏地抱起肩膀,“你该不会是想和我一起睡吧?”
“你……”他鄙视的看了我一眼,突然抱起枕头就往外冲,等我反应过来时赶紧追过去,试图抓住他胳膊,“啊,你不能在我房间睡,你……”
他眼疾手快,已经推开了门。
“我告诉你,你不能打这个床的主意,”我抢先在前啊的一声扑在**呈八字状,“搞清楚主宾好不好,你……”
他漠然看我一眼,眉头一皱,突然做了个非常“难以言喻”的表情,转头就走,“我还是睡地板吧。”
“哎!”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我毛了,“你干嘛不住我房间?”
“常思春!”他恶狠狠喊了声名字,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房间,目光又从上到下打量我,伸手挑起我的领口,轻扬唇角,“你到底是女人呢吗?”
“大爷的,你!”
他眼神更加不屑,“充其量也就是个母猪吧。”
“你……”
“我什么我。还有,”他顿了一顿,“母猪是不适合穿豹纹的。”
顺着他的手一指,我赫然发现自己的豹纹裤头戳在个床头上。
与此并列的,还有俩肉色文胸。
啊——我哀嚎一声,羞怒难忍,大喊一句程远信你大爷的就冲回房间。
早晨我原想舒舒服服的做个美梦,但没想到被一阵叮叮哐哐的声音给吵醒了。那动静不是一般的动静,俨然要拆掉房子重建一般。我跳下床,睡眼惺忪的推开门。视线上来就被一个巨大的床垫给挡住,待几个人将这东西给挪走后,终于看到了在中间指点江山的程远信的脸。他带着个类似于厨师的高顶帽子,嘴上还糊着个大口罩,手上的手套看起来也极品的非常“登峰造极”,“这边!小心点!这边!”
我目瞪口呆,看了半天才奔过去,“大爷的你干嘛呢?”这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俩人拎着一个小橱柜就走,我怎么看都觉得熟悉,想了几秒钟才想起是餐柜,赶紧扑过去,“你们干什么呐!大白天的抢东西?!”
那几个人被我抓住胳膊,目光居然看向程远信。
而程远信微微皱眉,犹如神一般唇间抿出一个字,“搬。”
“你大爷的程远信!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咆哮了,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拖,“你给我滚出去。”
他只瞄了我一眼,眼神淡定,整个人波澜不惊,“现在她也醒了,”他指着我房间的方向,“你们快把那张床给搬出来。”
一行人马上行动迅速。
“对了,”他又看向我,“你那些东西要不要收拾一下?”
我太惊呆了,这一大早晨我是被鬼子扫**了吗,“程远信你没病呢吧,这是我家,我家!”
“你激动什么。”他说,“只不过是换些家具。”又皱了皱眉,“我昨天睡得腰真疼。”
“你昨天睡得腰疼你买张床就行,你管我干什么。我舒服,我舒服的很。啊,”眼看着那群人开始抬我的床头柜了,我急着想要扑过去,“你们敢给我……”
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拽回来了,“你们继续搬。”
想制服我是不是?大爷的程远信,就以你那小胳膊小腿瘦的和香菜似的,还企图征服我?我转身,蓦地一个回旋踢,只听一声闷哼,我的脚已经到了他的头顶。程远信本能的放开我的手,我趁机就往前跑。
“大姐!这家具算我头上,不要你的钱!”
我刚夺下柜子的手刹那停住,“什么?”
“不要你钱还不行?”他揉着已经红起来的手肘,皱着眉头,“算我帮这家添的。”
还有这样的好事?
“我一个朋友刚搬家,这东西都是她家里扔出来的。比你那个新不少。”
我静默片刻,颠颠的跑回来偎在他身边笑靥如花,“死鬼,你怎么不早说。”
他摆出一个吃了肥肉般恶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