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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白色建筑里的沉重气氛才消散了一些。

  陈倦暂时脱离了危险。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下一次危险多久会来临。

  阮西子坐在病**看着昏迷不醒的陈倦,易则来了几次让她先去吃个饭,或者洗漱一下换身衣服,但她都拒绝了。

  她已经顾不上往日她最在意的形象和面子了,她现在就想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或许躺在**的人也有所感应吧,他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醒过来,放在身侧的双手始终紧紧握着拳,这样对输液很不好,大夫来了几次,依然不能帮他捋平。

  “你很不踏实么。”屋子里静悄悄的,阮西子抬起手握住他输液的手,轻轻地动了动他的手指,竟然很轻易便捋开了,她抿了抿唇轻声道,“你不用不踏实,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走。你一定要醒过来,只要你醒来,就能马上见到我了。”

  她抬起眼,盯着他紧闭的双眸低声道:“陈倦,如果你不醒过来,我就马上忘了你,像上次一样不记得你是谁。我以后就如你所愿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幸福快乐地过一一辈子,以后再也不想起你。过几年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人记得你,你就好像没存在过,没人回忆和提起你,甚至都没有一个子孙到你的坟前祭奠你,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啊。

  怎么可能甘心呢?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他已经没有了争取的力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倦才在无边的黑暗之中睁开了眼睛。

  又到了夜晚么。

  好像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是晚上,他有多久没见过阳光的样子了?

  他现在这副样子躺在**,是不是就好像一具尸体,浑身上下泛着恶臭?

  深呼吸了一下,呼吸到空气的感觉让他能够证明自己还活着,他慢慢转头看向身边,阮西子还在这里,那之前的一切就真的不是梦,昏迷时他听到的话也不是幻听。

  她真的来了。

  真的来了。

  即便心中一千个一万个高兴,可更多的却是遗憾。

  不是替自己遗憾,而是替她。他已经做过那么多伤害她拒绝她的事了,她却依旧不计前嫌地赶到了,他完全可以想到她是为了他那万分之一的生存机会,可他真能自私到因为这万分之一的机会,就让她陷入到只会绝望的圈子里吗。

  阮西子这会儿特别敏感,闭目养神中她感觉到那似有若无的眼神,于是她立刻睁开眼望过去,对上了陈倦疲惫而冷清的眸子。

  “你还是那么帅,虽然瘦了点。”

  阮西子开口说话,话题轻松,让两人都松懈了戒备,只是另外一个人并没回答,还慢慢转开了头。

  看着他,阮西子继续道:“我前阵子读到一句话,是季羡林先生在《留德十年》里说的。他说,如果她还留在人间的话,恐怕也将近古稀之年了。而今我已垂垂老矣。世界上还能想到她的人恐怕不会太多。等我不能想到她的时候,世界上能想到她的人,恐怕就没有了。”她抬手轻抚过他抗拒的脸颊,低声道,“这就是我想说的。我也跟你说过。我不知道你当时有没有听到,但陈倦,你难道真的甘心就这样离开么,你真的要拒绝我,自己孤零零地跟世界告别,然后跟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关联么。”

  陈倦感觉自己好像被迷惑了一样,他慢慢转回头望向她,隐忍的眸子里满满都是不甘心,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是妥协,就要负责任,就会把她拉进来。

  许久许久,他闭了闭眼睛,重新开口说:“你能来,我很感激,也很高兴。”他语调沙哑却有力,“我想你已经全都知道了,你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我濒临死去的时刻,你想让我怎么回应呢?”他勾着嘴角,笑得冷漠而僵硬,“西子,并不是每个人都想活着,你强迫一个已经决定赴死也绝对会死的人活着,你知道他要担负多大的压力吗?如果我拼尽全力,最后还是功亏一篑离开了,你觉得我那时心里会舒服吗?我不想那么累,我已经累了太久,你能让我轻松一点,就让我这么离开好了,算我求你,行么。”

  换做以前,阮西子可能真的会被他说动,因为他话语里的情绪太有感染力,让她难以拒绝。

  可此时此刻,她只是表情凶狠而坚定地说:“我就是要勉强你,就是要你累,你别无选择。如果你拒绝我,我也跟着你去死。你不是觉得自己的寿命都是靠父母和奶奶的死延续下来的么?那我干脆在你死之前自杀,这样你就可以拿我的寿命去延续你的,我也心甘情愿。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我们谁也拦着谁,除非这样,否则我不答应你放手——如何?”

  她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这既像威胁又像安抚的话让陈倦难以回复,他紧紧盯着她,两人僵持片刻,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忽然挑唇一笑:“我去帮你叫大夫。”

  语毕,她起身离开,房门打开又关上,屋子里再次陷入那熟悉的寂落与黑暗中。

  就是在这样的黑暗中,陈倦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许久许久都没有动。

  这之后的几天,阮西子一直安静地守在他身边,也不离开,也不再劝他进行手术,陈倦眼睁睁看着她日复一日旁若无人地在这里生活着,好像这就是他们的家。

  她每天都会给他的房间换上美丽的鲜花,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药物味道都没有,他已经闻惯了药味的鼻子突然闻不到那些味道,竟然有些不适。

  她还会每天给他擦身换衣服,其实他只是卧床,并没有丧失行动能力,可以自己洗澡、散步,但她就是不允许。他的一切她都要参与,她的痕迹充斥着他的生活,他已经很少会因为心脏的不舒服而窒息,却因为她的靠近险些窒息。

  阮西子就这么镇定而和缓地前进着。

  但易则和大夫却等不下去了。

  别墅外的河岸边,冬日的风让人浑身发冷,阮西子披着大衣站在那儿,听着易则的话。

  “阮小姐,我们没时间再温水煮青蛙了。”他激动道,“大夫跟我说,最迟三天,必须进行手术,阮小姐,算我求你,你能不能再好好劝劝陈总,我们真的要来不及了。”

  “真的要来不及了么?”

  她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易则的话,慢慢抬起头,盯着天空看了一会说:“天色有些奇怪呢,看样子要下雪了。”语毕,她转头看向易则,对他说,“你给我准备一把刀吧,或者绳子也行,药也行,总之是可以让人死掉的东西。”

  易则愣住,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阮西子微笑:“你去准备就好了,我答应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易则沉默许久,还是转身去准备了。

  阮西子站在原地,没多久,天空果然开始簌簌落下雪花,这个时候在国内应该已经是春天了,雪不该再下来的,在这里还能看到雪,也非常令人意外。

  气候的转变有些异常,这是不是代表着,又有谁的生命有了转机呢。

  只是不知道这转机是好的,还是坏的。

  夜晚。

  房门打开,阮西子走进去,看到陈倦正躺在**看书。

  他手里捧着书,其实一页也没看,许久没翻动过。

  阮西子走进去,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一块红布,红布底下是什么,令人恐惧。

  陈倦愣了愣,放下书望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唇开合道:“你……怎么了?”

  阮西子很不正常。

  真的非常不正常。

  她没穿她的衣服,反而换了一身和他一样的病号服,两人这样互相对视,都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

  阮西子笑了笑说:“你猜。”

  她站定在原地,不靠近床边,将托盘上的红布掀开,是一把漂亮的匕首,匕首把手上镶嵌着漂亮的宝石,如果它没有用来抵着她的心口,那他一定会赞叹这真是把宝刀。

  “你看过阿飞正传吗?”阮西子笑望着他,“里面提到一种鸟,是没有脚的,他们一生只能在天上飞来飞去,一辈子只落地一次,那就是死的时候。”她低头看着心脏的位置,对陈倦说,“既然你已经决定死了,我也不想飞了,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说着话,她就要把刀子捅进自己的心脏,还没来得及动手,陈倦便以最快的速度上前夺过了她手里的刀,可尽管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却还是有点来不及,她的心口已经泛起了血花,染红了蓝白色的病号服。

  “你疯了吗?!”陈倦震惊地抓着她的手,刀被他扔在地上,他忍无可忍道,“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这么做?值得吗?你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吗?我介绍你更有钱的男人认识好不好,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

  阮西子直接挣开他的手打了他一巴掌,红着眼睛冷声道:“只要是有钱的男人就行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喜欢钱,喜欢得要死,可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靠自己赚来的,我没有去偷,也没有去抢,我也从没有真正地要去‘捞’谁的钱——陈倦,你放心,就算你死在手术台上,我们也毫无关系,我不是你老婆,我们没领结婚证,我分不到你的财产。”

  伤人的话从彼此口中说出,明明都不是那么想,却都激动得无以复加。

  四目相对,谁都不甘示弱,彼此的眼神成了最为尖锐的利剑,刺得彼此鲜血淋淋。

  许久许久。

  陈倦慢慢收回视线,低头睨着她心口的血,短促地呼吸了一下,用轻得不可思议的声音说:“我答应你。”

  阮西子一愣,好像没料到自己居然真的成功了,她喃喃地问了句:“真的么?”下一秒,人就被他揽入怀中。

  “你以为我不想活着吗。”他用仿佛已经在往生的声音说,“我只是不想再拖累别人。过去是父母,后来是奶奶,现在又是你。我这一辈子欠的人太多太多,可是没办法,我可能还是要这样亏欠下去了。”

  阮西子从开始这场闹剧就没有哭,现在依旧没哭,她紧紧的抱住陈倦的腰,手上的血染到他后背上,过了一会,她才低弱地说:“有点疼……”

  陈倦立刻放开她紧张地看着她的伤口:“我去帮你叫医生。”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别人帮他叫医生,今天居然轮到他帮别人叫,真有趣不是么。

  只是,阮西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他抬脚欲走的时候,她直接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陈倦站在原地,眼神专注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阮西子,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美丽,盛满了傲气、盛气和不屈。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双眼睛千万不要有一天因为他的事,盛满眼泪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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