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日之后,他在狱中不仅受到严刑拷打,还被下了让人浑身无力的药,若不是他意志力坚定,恐怕也撑不到傅归宁进宫的时候。
七天的时间,盛京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海域人光明正大地驻扎在皇城内,并且协同珍妃娘娘辅佐五皇子登基,由于五皇子尚且年幼,所以由五皇子生母——原来的珍妃,如今的皇太后垂帘听政。
虽然谁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五皇子是哪里冒出来的,但是傅玉珠不仅手上有伪造的皇帝诏书和传国玉玺,还和海域达成了协议,所以在海域人的支撑下,傅玉珠和五皇子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傀儡太后与傀儡皇帝。
盛京城里的守卫全都换成了海域的人,而城里也多了许多这种皮肤雪白带着黑色头巾的人以西魏贵宾自居,这些人生性残暴,在城中欺辱百姓、烧杀抢掠,可偏偏官府都不管他们,反而将他们尊为上宾。盛京的百姓们苦不堪言,却敢怒不敢言。
“如今朝政完全被那些海域人把持,现在又开始建设什么大使馆,简直是劳民伤财!”徐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些未干的血迹,“刚刚没忍住收拾了几个欺压百姓的杂碎,竟然当街调戏民女!而官府那些人,竟然任由这些海域人为非作歹,毫无作为!”
“敢有作为的那些人不是被砍头流放就是在牢里关着,皇上自断臂膀,如今还有谁能为百姓出头?”陆衡一脸悲戚之色,叹道:“我泱泱大魏竟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是可惜!可叹!可恨!”
萧启月从内室走了出来,目光布满寒霜。他走到陆衡面前,跪下拜了一拜。
“殿下这是做什么?”陆衡连忙将萧启月扶起,“此时虽是萧家皇室之过,却到底与殿下无关!”
“既是萧家皇室之过,便与我萧启月脱不了干系!我萧家自从太祖创立大魏开始,代代相传至今,虽然有过战乱、也有过灾祸,但也创立过盛世之景,可如今,外有海域入侵,内有难民起义,而我身为萧家子孙却无能为力!”
“大魏气数将尽,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错,殿下无需自责!”
“陆太傅,若真到了那一步,我应当如何做才是正确的?”
陆衡犹豫了一瞬,说道:“殿下遵循本心即可。”
“好。”萧启月却毫不犹豫,“太傅之意便是我之本意,到那时,太傅替我决定即可。”
说完,萧启月便再次向陆衡躬身行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殿下这是何意?”徐霖听着两人的话只觉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又隐约觉得陆太傅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问殿下,是选择大魏江山,还是天下苍生。”
“这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选择大魏江山,殿下便应当立即集结兵马,召集各地君侯,跟海域谈判,苟延残喘之下或许得以继续保证大魏皇室的地位……”
徐霖是个直肠子,一听要跟海域合作便立马急了,“听宫里侥幸活下来的同僚说,海域要求分割大魏最富庶的几座城池,而且要求大魏提供兵马粮草打东辰,这种不平等的条约咱们答应了跟卖国有什么区别!更别说,咱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对抗海域的能力,到那时,难保他们不会再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殿下……不会答应吧?”
“你都能想到的殿下自然也想得到!”陆衡之前确实有些忐忑,但是这会儿反而轻松了。原本他还担心萧启月会放不下皇室尊贵而无视天下苍生,现在看来是他小看了他,他与皇帝、废太子等人不同,甚至与从前的康王也不同,若是他能承袭皇位……只可惜……
“那殿下到底怎么选择的?”
“放心,殿下选择了天下苍生。”
“那殿下为何将一切托付给太傅?”徐霖脸色一变,“糟了!殿下一定进宫了!”
徐霖正要追出去,却被陆衡拉住,摇头道:“殿下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殿下的嘱托我们做好便是。”
正如徐霖所说,萧启月只身潜入了皇宫之中,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但绝不能让阿宁独自一人面对危险。若是阿宁已经死了,那他也要杀了那罪魁祸首,为她报仇!
漆黑空旷的宫殿静悄悄的,傅玉珠身着华服,头上戴着一只九头凤钗,一个人坐在大殿之中。这几日,她享受到了无上的荣耀与尊贵,虽然她没有什么实权,可宫中的一切都是她的!
那些从前高高在上的夫人小姐,在她面前战战兢兢的,心里明明嫉妒得要死却仍然要违心地恭维讨好她,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愉悦了!
等正式举行了登基仪式,她还要下旨册封自己的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然后彻底将平阳公主的名字从傅家家谱上划去。
还有傅归宁……她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了,等她没有了利用价值,不用自己出手,她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咔嚓!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傅玉珠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感觉脖子一凉,一柄剑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阿宁在哪里?”萧启月在她身后问。
傅玉珠心中胆颤,同时也有些不忿。凭什么她傅归宁就值得他们一个个这般为她付出!
“她没死……就在后面关着。只要你别伤害我,我马上带你去!”傅玉珠嘱咐宫人不要声张,引萧启月走到后面,“她就在那里面,我保证不出声,你可以先把我放了吧?”
“你最好别想耍什么花招,不然我现在杀了你,你就什么都没有了。”萧启月目光一冷,身上杀气涌现。
傅玉珠身子一僵,她的确答应引萧启月出来,但是若是为此丢掉性命就太不值得了。
“你想要荣华富贵,我只想要阿宁好好活着。”萧启月低声问道:“阿宁到底在哪里?”
傅玉珠犹豫了一瞬,最终开口:“她在东宫。”
东宫,是萧启月最熟悉的地方。他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最后,也在那里坠入黑暗。
“那里看守她的人可不少,就算你找得到她,也不可能带她离开,你还是死心吧!”
萧启月将傅玉珠打晕,一掌将她推了进去,自己则闪身跳上屋顶,在底下埋伏的侍卫反应过来,迅速往东宫而去。
东宫的守卫看上去比较松散,但实际上是严防死守,就等着萧启月自投罗网。
傅归宁被关在东宫西面用来关押犯了错的宫人的牢房里,牢房四周有重兵把守。林世钧提着一个食盒从外面走了进来,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摆在桌上。
“吃点东西吧,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
傅归宁冷笑:“我倒是没想到,林将军竟然这么快就获得了信任,连看守犯人这样的任务也能交给你!”
“信不信任并不重要,只是我还有利用价值罢了!”林世钧在她面前坐下,又为她夹好菜,“毕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萧启月。”
“你想做什么?!”傅归宁猛地起身,不小心将桌上的汤盅打翻,林世钧迅速伸手将汤盅推开,那滚热的汤水淋在他的手上,顿时红了一片。
傅归宁狠心不去看他,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心意。如果不是他和傅玉珠谈好了条件,恐怕自己现在早就死了。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进宫换启月哥哥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如果你打算利用我来伤害他,我绝对不同意!”
林世钧轻笑了一声,目光中带着一抹偏执的渴望,说道:“那你又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外面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傅归宁心中一窒,往门外冲去,却被林世钧拦住。
“放开我!你要是敢伤害启月哥哥,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对不起。”林世钧将傅归宁打晕,抱起她将她放在床榻上,转身向外走去。“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想要的,只有你而已。”
“萧启月,你还是来了!”林世钧拔出长剑,“这一次,我不会再手软。”
萧启月已经杀得满身都是血,长剑一挽,身边的侍卫便倒了下去。“把阿宁交出来!”
“如果我说不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萧启月用剑指向了林世钧,“你这样的自私的人,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我没有资格,你又有资格吗?”林世钧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当初其实是为了保护你,平阳公主才自尽的吧?也是为了让你有机会重回盛京,才将她一人独自留在傅家的对吗?你们应该想得到的,那几年她受了多少苦,她有多无助!那时候,你在哪儿?她被遭受冷眼的时候,她被继母虐待的时候,她被逼婚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我……”萧启月有些恍惚,那七年发生在阿宁身上的事他刻意不去想起,但是他是知道的,姑母死的第一个月,她病了无人照顾,差点就那么死了……她的丫鬟被傅玉珠推进荷花池了,大冬天的她跳下去救人,却发了一场高烧差点没救过来……
她继母的侄子到傅府做客对她见色起意,在她继母的放任下摸黑进了她的房间,被她不要命反抗,放火烧了屋子,那人跑了,她却差点被烧死……
“萧启月,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说到自私,你这个只想着报仇,只想着自己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萧启月心中一痛,不由得垂下头来。
林世钧一招手,身后的侍卫便都围了上来,他正要上前,就只见一样东西从天而降,落到地上发出一阵阵爆炸声,顿时火光四溅,烟雾缭绕!
“快退!”林世钧立即飞身往后退去,而那些没来得及退后的侍卫都被炸伤,其他人见状,也不敢贸然上前。
一只手握住了萧启月的手掌,许悠然掀开头上奇怪的面罩,对萧启月露出一个微笑。
“快走!”许自得站在屋顶上,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风筝,“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启月松开许悠然的手,“我不能走,我不能再丢下阿宁了!”
“你有你必须要去做的事,那是你的责任!当年你丢下她,是为了你身后被冤枉的万千忠魂!如今,你要做的是去拯救天下苍生!就算是归宁在这儿,她也一定会让你这么做!”
“而且,”许悠然挽住他的胳膊,轻轻一笑:“你不走的话,我也不走了,刚刚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劲才从屋顶上爬下来,难不成你还让我再爬上去一次?”
萧启月这才注意到许悠然身上和手上都绑着特制的绳索,可她一个柔弱不堪的大家闺秀,被那绳索勒着,手掌和手腕处都布满了清晰可见的伤痕。
萧启月一怔,叹了口气,拦腰抱起许悠然飞身上了屋顶。
“我就说我一定要来吧!”许悠然得意地朝许自得一笑,然后又抓住萧启月的手,用绳索将两人的手绑在一起。“因为我,拼上性命也一定会将你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