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沈云清终于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以及县衙里几个人的身份。她被唯玉山庄的人救了,但是人家不知道什么原因将她扔这儿来了,若是他们知道她的身份那也足够让她惊恐的了。
之前和沈云清说话的大婶姓范,原先负责县令的起居饮食,一直住在县衙后院。
还有一个穿着寒酸的老秀才是县衙里的文书,姓周,和范婶是一对夫妇,大家都唤他一声“周叔”。他负责记录案件,在府衙任职多年。
另外两个年轻小伙子是逃难来的,年纪都不大,暂且在县衙里做些杂活。一个叫安平,一个叫张青。
据他们说,县衙里原来的捕头郑秋还在,只不过时常跑出去晃悠,一般见不着人。不过他曾经救回了一个叫作“胡芸儿”的姑娘,如今在偏房里住着,胆子小、身体弱,平常都不敢到前院来。
沈云清虽然拿不出上任的文书,但是在场的人丝毫不怀疑沈云清会假冒辰川县令,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人会这么傻。毕竟自从青州失守,位于青州边上的辰川就变成了一座混乱之城,以往的辰川县令没有活过三个月的。
“这些情况上头都不管?”
“怎么管?辰川虽然名义上属于辰州管辖,可实际上离青州更近,尤其是辰山脚下的官道被封之后,辰川跟辰州就基本断了来往,这儿又不是什么富饶之地,哪个大官儿愿意趟这滩浑水,这里早就是三不管地带了!”张青年轻气盛,话里话外都是对官府的不满。
“张青,不得对大人无礼!”老周为人端正古板,要不是沈云清拒绝,他早就跪下磕头了。他起身抬手行礼,然后才恭敬地说道:“启禀大人,官府并不是不管辰川,而是辰川被多方势力占据,南边是以医术闻名于江湖的唯玉山庄,虽不问世事,但是却实力强大;北边则山匪横行,尤其是占据了金马山的金马帮,多年来便是官府最为头疼的势力。再加上从青州过来的戎族人,时不时过来打秋风,在城里烧杀抢掠无恶不做,辰州那边路途不畅,以往上任的县令又频频横死……久而久之,辰川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唯玉山庄?那位将我送过来的江大夫?”
“江大夫是唯玉山庄的少庄主,医术超群,武功也尽得老庄主真传,就连金马帮也不敢与他为敌。”
那他为何只将自己丢到这儿?孟长安呢?是被唯玉山庄的人带走了,还是在他们被唯玉山庄的人发现之前他就已经被人带走了?沈云清思绪有一瞬间的混乱,但是目前也只能按下心头的疑惑,弄清当前的处境了。
老周继续说道:“好在如今大人您活着到了辰川,想必以大人您的英明神武,必定能扫清山匪,赶走戎人,让辰川恢复一片清明。必定能带领辰川百姓过上富足安康的日子。必定……”
“老周,上上次的那位县令您也是这么跟人家说的,结果人家在这里住了不到一个月就被人抹了脖子……”
范婶瞪了张青一眼,而一直沉默的安平则意外地说道:“大人放心,我会保护您的安全。”
“多谢多谢,也请你们放心,我不会死那么快的。”沈云清笑笑,便往后院去了。
她一走,屋里几个人便窃窃私语起来,张青表现得尤为急切,问安平:“你干嘛说要保护他啊?”
“我觉得他和以前的那些官儿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这些当官的有哪个真正为百姓着想的?”老周也面露不屑。
“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和以往一样,按计划行事。等郑秋回来,让他去通知那些人。”范婶说道。
老周和张青点头,安平若有所思。
是夜,沈云清在吃过一顿无比简陋的晚饭——一个窝窝头之后便进了房间里歇息。夜间县衙里一片宁静,只听得窗外风声掠过,掩盖了屋顶上不速之客的脚步声。
黑衣人破窗而入,见**的人睡得沉,得意地一笑,拿刀便要往**砍去,外头突然飞来一颗石子将烛光熄灭。另一个在黑衣人下手之前掀开了**的被子,却发现被子里根本没人,黑衣人举刀便砍,后者无意纠缠,转身便跑。
黑衣人正要去追,却发现黑暗里传来冷冷的声音:“不完成任务就走,不怕回去交不了差吗?”
没等黑衣人反应过来,沈云清的匕首就已经到了他的脖子上,在黑衣人惊讶的眼神中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不过避开了要害。
“不会那么快杀你!”沈云清一脚将他手上的刀踢飞,反手抓住他的手踩在他的后背上,逼问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眼珠子一转,沈云清的一只手便捏住了他的下巴,狠狠用力一捏,便卸掉了他下巴的关节,让他无法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和人的身体打交道,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都有,我熟知人体的每一处关节和每一处要害,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避开你的要害,将你身上的关节慢慢卸掉……”说话间,黑衣人胳膊的关节便传来一声脆响,痛地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在沈云清继续准备动手的时候,黑衣人终于松口了:“就算我告诉你也没用,因为他们是你得罪不起的,他们是……”
话还没说完,黑衣人却突然闭了嘴,脑袋垂下去没了气息。沈云清看了他脖子间的一根银针,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看来这县衙还真有点儿意思。
沈云清从窗户跳出去,只见容五正在跟一个黑衣人交手,那黑衣人身形异常灵敏,见不是容五的对手便迅速逃跑了。
看见容五的这一刻,沈云清心里的石头才真正落了地。虽然明知道那个人不会那么容易出事,他不仅自己实力强大,还有着她不清楚的势力……明明,是她一直都看不透他。
容五正要去追黑衣人,被沈云清喊住了,容五看了已经远走的黑衣人一眼,停下了脚步。
“这人虽然算不上高手,但是习得一身好轻功,而且功法奇特,连我也没法轻易制住她。”容五停下脚步,对沈云清说道:“我刚从杨将军那里赶来,正巧碰见她要对你下手,幸好你没事,不然殿下绝对饶不了我!”
“谁饶不了你?”
“殿下……在天之灵也饶不了我!”容五硬着头皮说道。
“他们情况怎么样?”
“他们?”容五一时没反应过来。
“金小满、余淮、吴青山还有丁字营的那些人!”沈云清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是不会再回丁字营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你以为我说的是谁?某些人的死活不用我操心吧?”
“哦哦,他们回了丁字营,因为这次考核出现异常情况,所以总教习闫准亲自调查此事,还有……”
“只要他们几个还活着就行了,其他人我不关心。”沈云清打断容五的话,说道:“你也看见了,我这儿连个听我使唤的人都没有,你替我走一趟,去丁字营带些人出来。对了,吴青山就别来了,我给他写封信,你帮我带给他。”
“大人,我就是来听你调遣的,而且这就你一个人,某些人也不放心……”
“那行,你给我把辰川的戎人都赶走。”
“属下这就去找帮手回来!”
沈云清回房写了一封短信扔给容五,“赶紧去,还有把这家伙带走!”
容五只好答应,扛起地上的死尸就跑,跑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刚刚这位沈大人是生殿下的气了?不过话本里不是说女子生气一般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么?怎么她这么平静?不过沈大人不是寻常女子,不能按常人的想法来揣测。
想清楚了的容五心里已有了打算,决定回去找几本话本先好好研究一番,回头再去教殿下,这一刻他感觉到了自己肩上沉甸甸的责任以及……死人。于是找了个乱葬岗扔了死尸,便立马往丁字营去了。
位于辰川南边的唯玉山庄里,孟长安仍然还在沉睡当中,容三守在门口,时不时往里头看一眼。屋里江上舟坐在床边,而容一和青璇则站在另一边。
“怎么,还不打算让他醒过来?这迷魂散虽有效,可对于人的身体难免有些损伤,你们用的剂量可有些多了。”江上舟虽然提醒他们,但是却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殿下的毒江大夫当真不能解?”容一问道。
“不是不能,是不用。他已经找到合适的药引,只要那人不死,他便无恙。”
容一有些急切地说道:“那怎么行!那殿下岂不是受制于人,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要是那人必须死呢?”青璇微笑着看向江上舟那张隐藏在玮帽后的眼睛,认真问道:“她死了,找个取代她的不就可以了?少庄主医术高明,想必一定有办法,对吗?”
“取代?你吗?”江上舟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讽刺,虽然没有露出面容,可是一双眼睛却摄人心魄,仿佛一眼便看穿了青璇的心思。
“没错,我为今天已经做了十年的准备了,十年前我就开始服用雾针草,若是用我的血,不仅能控制殿下体内的毒性,还能让殿下的功力更进一步,别人哪有这个资格!”
“原来如此。”江上舟的语气冷了下来,问道:“换一个当作药引的人也不是不行,只是对于他的身体伤害极大。而且,雾针草功效强悍,虽然会让人功力大增,却也会让人上瘾且伤身……”
青璇打断江上舟的话,说道:“这也是主子的打算。”
江上舟冷哼一声,转身走出了房门。房间里的青璇和容一对视一眼,笃定江上舟不会拒绝,毕竟主子手里还抓着他最重要的命脉。
江上舟从房里出来之后便径直往前走,直到走过了长长的走廊,他才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还不出来。”
容三跳了下来,朝他行礼之后开口道:“只是想请教少庄主几个问题。”
“你倒是比那些人直接,问吧。”
“迷魂散对殿下身体有害?”
江上舟点头。
容三又问:“殿下身体内的毒性只要继续服用药引和解药,就没有什么影响?”
“他的毒自娘胎里来,想要解毒自然是不易,不过这毒性已经被压制住,只要以同一人的血做药引,加上一直服用解药,对身体应当没有大碍。或许三年、五年乃至十年、二十年体内的毒就完全解了也未可知。”
顿了一下,江上舟又接着说道:“不过前提是,当作药引之人不能死。若那人死了,我便是能在他下回毒发之前为他换血,恐怕也会让他去了半条命,比未开始解毒前还要严重几分,且伤及根本,再无复原的可能。”
“也就是说换一个药引根本就不可取!”容三一脸愤恨地说道:“所以,他们宁愿伤害殿下……”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江上舟问道。
“少庄主,你不会伤害殿下的,对吧?”容三问。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江上舟轻笑道:“何为伤害?何为救?他们想要的,我给便是了。”
容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然后鼓起勇气问道:“那我可否问问少庄主,同样是娘胎里中的毒,少庄主是如何解毒的?”
江上舟目光一冷,抬手一掌打向容三,容三生生挨了这一掌,立即吐出血来。
“这种话,我不想从任何人口里再听到。”
容三再次行礼,转身离开。
江上舟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周身的冰冷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挥不散的悲伤落寞。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左手和右手,选择哪一边?
容三转身回了孟长安的房间,刚过去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跳上了屋顶,偷偷往里头看去,只见容一将一个小瓶子交给了青璇。
“这便是那可以让殿下发狂的药?”青璇眼中是止不住的惊喜。
容一点头,“虽然有些冒险,但是只要殿下发狂必定会控制不住自己吸食人血,到时候我会保证不让殿下见到其他人。只是青璇姑娘,可能要委屈你了……”
“无妨,只要殿下吸食了我的血便会引起体内的毒发作,到时候我就不信少庄主会见死不救!只要我成为了殿下的药引,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殿下拿回属于他的东西,就算赔上我整个红雨楼也在所不惜!”
“有青璇姑娘这句话,属下就放心了,青璇姑娘实乃殿下的良配!”容一说完,便行礼离开。
青璇拿着药瓶看着孟长安,眼中迸发出势在必得的光芒,“你从来眼中都看不到我,可是殿下,我从懂事起,就知道我以后一定要成为你的妻子,与你一同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