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娥去了上林路的落脚处。
汽车停在一座三层的小洋楼前,等姮娥下了车,飞琼重新发动汽车,向反方向开去。飞琼需要把汽车开到一个不引起任何人瞩目的地方,然后再搭乘黄包车回来。
姮娥一个人上了二楼,推开其中一间卧室的白橡木雕花木门。
听着熟悉的足音,卧室里的人有一瞬间的僵硬,就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你怎么在这儿?”姮娥推开门的瞬间,望着屋子里的人,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
她在人前从来都是清冷如雪的,雍容出尘,蕙心纨质;人后又是慧黠伶俐,娇俏妩媚,带着一点点霸道和娇纵。这样类似于娇憨的表情,陈玺还是第一次见到。
陈玺勾了勾薄唇,一双墨眸满是戏谑:“怎么,连自己夫君都不认识了?”
千百种滋味涌在心头,以姮娥这般伶俐的口舌,竟是半天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陈玺见她呆呆地站着,一双软如春水的眼睛犹如西湖空濛的烟雨,透出几分不自知的懵懂和娇~软,他心底不由涌上丝丝柔情,忍不住起身去拉她的手,将人往卧室的一张双人沙发上按:“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快坐下。”
姮娥避过了陈玺的动作,人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她没有和自己的身体赌气,在沙发另一头坐下,垂着眼睛也不看人,冷冰冰地说道:“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你跟踪我?!”
陈玺失笑,他哪里是跟踪她,只不过是刚知道了人失踪的消息,就猜到她可能来这个地方。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比她来得快,一个怕被他找到在金L城城里兜了大半个圈子的人,怎么可能跑到他前头来。
“窦超跟我说了你失踪的消息,我差点开枪毙了他。你在金L城城的几套房产,我根据你的喜好猜到可能是这里,结果你这只小兔子就真撞进来了。”
姮娥贝齿紧紧~咬住樱~唇,也不说话,一滴透明的珠泪顺着桃花瓣一般的眼尾缓缓流下,眼尾一点淡淡的桃粉色被泪水浸~润,犹如雨打桃花一般,妩媚、清艳,陈玺不由看呆了。
陈玺很快回过神来,把人揉进怀里,细细安慰:“乖乖这是怎么了?还和小孩子一样掉起金豆豆来了,难道看到我不高兴了?”
姮娥侧过身子,自己天天为他提心吊胆,担心他的安危,他倒好,一看到人就口上花花,姮娥心里委屈的要命,撇过头赌气不理陈玺。
这副娇气的样子惹得陈玺一阵好笑,他低头,怜爱地吻着怀中人的鬓发,磨着自己的性子细细地哄:“乖乖,你生我的气不要紧,别气坏了我们的宝宝。”
陈玺的大手想要抚上姮娥的小腹。天知道他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有多难以置信,人当时就僵住了,瞬间头晕目眩,内心被巨大的狂喜所填满,让他恨不得围着营地跑上三圈儿。
只是还来不及多说几句话,营房就被敌军的轰炸机给炸了。能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自己命大。
姮娥一把拍开他的手,力道大得把陈玺的手背都拍红了:“你人没事,为什么不能跟我报个平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晶莹的珠泪从那双似水的明眸里滚滚落下,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陈玺望着她梨花带泪的脸孔,心头一痛,薄唇溢出一丝苦笑来:“我们的通讯设备被敌人破译了,而且军中有内奸,我想着一动不如一静,这才没有露面,不是要故意隐瞒你的。”
阿姮怀着身孕,又身处险境,自己这个做丈夫的不能陪在身边就已经很失职了,现在又让她担忧了这么多日子,陈玺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你说的好听,那天半夜在程公馆的花园里,是不是你?”姮娥泪光楚楚,透出质问之色:“若是你真的怕我担心,为什么不和我相见!说到底,就是你不心疼我!”她一只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葱白的指缝漫出来,那般柔弱和无助。
陈玺的心~脏宛如被揉~弄的面团一样酸涩难耐,他没有想到自己那晚会被姮娥认出来,这个时候只觉得百口莫辩,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伤心欲绝的妻子,顿时急的手足无措:“阿姮,乖乖,我是怕……”
“我不听!”姮娥任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双泪眼酸酸的,“我不要听你的解释!你走!你走!”
“阿姮!”陈玺捉住她的手,温柔地将人禁锢住,温声诱哄:“医生说过,孕妇最忌情绪大起大伏,你若是气不过,不如打我出气。”
“你以为我不敢!”姮娥眼里含~着泪,她心里是真的委屈,结果这个男人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敢,你怎么不敢!我就怕打疼你的手。”陈玺捉住她的柔荑,爱怜地放在唇边亲了亲,“等回了北平,随便我怎么跟你赔罪都可以。我发誓: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撵狗我绝不捉鸡,好不好?”
姮娥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陈玺话里的重点,一脸伤心地问道:“你要送我走?”
“阿姮,听话!”陈玺的语气不容置疑。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现在的金L城城局势有多么凶险,他怎么可能把心尖上的人留在这里。
“你总是想要送我走,难道是你在外边有人了?”姮娥一张俏~脸泪痕斑驳,她哭得肩膀耸动,好不伤心的样子,“我走!我走!我还是回崔家好了!省得留在这里碍你的眼!”
陈玺哪里吃得消这种话,黑沉的墨眸不见了以往的冷厉和威严,反倒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乞求:“阿姮,听话,你留在这里我没法安心。”
姮娥一双眼睛肿成了桃儿,她哭着去捶陈玺:“你只管你自己心安,你怎么不想想我,离了你,我和孩子难道就能够心安吗?”
陈玺并不准备告诉姮娥,他在万不得已之下已经有了放弃金L城的打算,他加重了语气:“阿姮,你不走,我只好把你绑回去。你一个少帅夫人,不要面子的吗?”
“你休想吓唬我!”姮娥将陈玺的西装袖子挽上去,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牙都酸了,仍是不肯松口。
陈玺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摸~摸她的头,一副哄小孩子的空气:“乖,别闹。”
姮娥直到嘴里尝到一股铁锈味,才不解恨地松了口,她双手抱住陈玺的腰,脑袋往陈玺胸膛上撞,哭哭啼啼地道:“你现在就把我绑起来。你绑呀!”
“阿姮,小心孩子!”陈玺被她吓得心惊胆战。从她怀了孩子以后,这脾气,大起大落的,完全叫人招架不住。
姮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都用上了,陈玺还是不为所动,她抹了抹眼泪,刚哭过的嗓子还带着泣音:“陈恒是不是你安排的?你早就知道了?”
陈玺心下暗松口气,再让她闹下去,说不定他头脑一热真就答应了。
陈玺把手放在姮娥平坦的小腹上,静下心来去感受那刚满两个月的小生命,虽然他什么也没有摸~到,手下的腰~肢还是那样纤细,似乎一掐即折,陈玺的内心仍是充满了感动。而立之年,终于迎来了这个珍贵的小宝贝。
“我问你话呢!”姮娥不满地揪住陈玺的耳~垂,狠狠一扯……
陈玺不由“嘶”了一声,他口角含笑,深邃的墨眸满满都是纵容,戏谑地说道:“你是要谋杀亲夫不成?”
姮娥闻言,很不优雅地乜了他一眼,这转移话题的功夫也太拙劣了。
“好好好,我说就是了,小东西真没耐心!”陈玺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尖,“其实也没有比你早多少。我在知道陈琰不是四婶亲生之后,才有这个猜测。”
原来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在金L城城了!姮娥垂下眼睫,明眸浮动,闷闷地说道:“苏城有一批军火,还有战机,我把信物给了高陵,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操心这么多干什么!照顾好你自己就是了。”不同于高陵获知这批军火时的欣喜,陈玺表现得很是淡定。淡定到让姮娥怀疑他其实另有打算。
“陈芳雪死了,你知道凶手吗?”姮娥突然想起这件事。庶妹死了,即便他知道,怎么也该跟他说一声才是。
“你也太高看我了。”陈玺失笑,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她的手指,间或低下头来亲吻她的指尖。“我听说,曾默言也在这里。”
面对陈玺突然抛出来的一句话,姮娥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微笑道:“问我做什么?我该知道?”
“高陵说你们见过面!”曾默言违背承诺,阴魂不散。若不是陈玺怕惹恼了妻子,真有把人一枪毙了的冲动。
姮娥抬起一张哭得粉~白的脸蛋,柔柔望着陈玺,幽幽说道:“那高陵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拿我作饵,用我来引陈琰上钩。”既然高陵多嘴多舌,姮娥也没有替他瞒着的必要。
“这个混账东西!”陈玺浓长的眉宇透出一抹煞气!俊毅的面庞犹如罩了一层寒霜!
高陵若是在他面前,再是兄弟也要吃他一记窝心脚不可!
她视姮娥如珠如宝,即便是姮娥擦破了一块油皮都要心痛半天,高陵竟然胆大包天到用他的心肝肉来作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