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琼一把握住姮娥的手,望向高陵的目光充满愤怒。
姮娥把手轻轻抽了出来:“所以,我就是陈琰的弱点?”
高陵以为崔姮娥会震惊,会愤怒,或许还会惶恐,但他没有想到崔姮娥会这么镇定,仿佛他们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她的神情始终从容而淡定,就连眉梢眼角那婉转、柔滟的线条,都如以往般灵秀和明媚。
“弟妹是怎么想的?”崔姮娥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高陵心里也没有底。
“我在想,”姮娥语气顿了顿,“若是世兄早点告知我,鱼娘也不会罹难了。”
姮娥双眸雪亮,眼波似是凝成冰霜,化作寒剑,带着无所匹敌的锋芒,她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在不断回响:“世兄,我们不能让英雄的血白流,不能让滚烫的心冷却,不能让傲骨被折,不能让正义沦丧,不能让信仰蒙羞,更不能让光明永寂。这,就是我的回答!”
姮娥坐在梳妆镜前,仔细地上妆。她的身孕不能暴露于人前,虽然如今还没有显怀,但旗袍是不能再穿的。
飞琼抱着一身衣服进来,“窦shi长那里,只给夫人准备了洋装,这是奴婢从咱们家的分店找来的,只有成衣,得让您将就一下了。”
“无妨,你帮我绾发,就梳一个堕马髻好了。”姮娥从妆匣里取出一支点翠凤凰衔珠步摇,“就用这支钗吧。”
飞琼拿起梳子,她手指滑过姮娥如瀑布一般流泻的青丝,巧手轻绾,用一排珠簪将发尾固定住,将姮娥选的步摇插入发间……
望着水银镜里明艳无双的美人儿,飞琼一双杏子眼里布满了担忧:“夫人,奴婢求您三思。”
姮娥摇摇头:“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思量得越久,无辜牺牲的人就会越多。若是我能够让陈琰甘愿入局,这点子危险算什么。”
“可您在奴婢心里就是最重要的。更何况,您肚子里还有小主子。”飞琼心中不是没有家国大义,可是眼前这个人,比一切都重要。
“你说得对,所以,我更不会让自己出事。”姮娥戴上耳环,“走吧,不要让司机等久了。”
陈琰手里拿着柄折扇,慢悠悠地晃进地牢里:“如何,有没有人招出什么来?”
冷二垂头丧气的,根本不敢对上陈琰的眼睛:“大少爷,这四个人都嘴硬得很,奴才一句话也没有撬出来。”
陈琰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呵斥道:“废物!”他转身欲走,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惨叫,一双俊目浮上嗜血的兴奋:“走,带我去看看我们风月楼里的花魁娘子如何了。”
鱼娘被安排在最里边的一间囚室,单独一间。
陈琰进去的时候,她衣衫破烂,遍体鳞伤,一张脸蛋面如金纸,布满了血污,目光涣散,失了血色的嘴唇全部都是深深的牙痕,想是熬刑不住自己咬出来的。
“啧啧,金钗委地无人收,玉容血泪相和流。瞧瞧这凄惨的小模样,看得我心都痛了。”
鱼娘像是没有看到陈琰一样,四肢无力地趴卧在肮脏的泥地上,一张脸蛋埋在黄土里。
陈琰见状也不恼,一脸笑嘻嘻地问审讯的狱卒:“这风月楼头牌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十分销~魂啊?”
四个大男人嘻嘻哈哈地笑着回话:“多谢爷赏赐,我们十兄弟轮番把这美人尝了一遍。不愧是头牌,就是抗造,您瞧,还没玩坏呢。”
耳边听着这群下等人粗俗、鄙陋的言语,陈琰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丝不舒服。若不是这女人冥顽不灵,他现下还没有把人玩腻呢。陈琰不由哼笑了一声:“便宜你们这群腌臜东西了。”
几个人不由面面相觑。都知道这是位阴晴不定、翻脸无情的主儿,虽然不知道是哪句话触怒了这位公子哥儿,狱卒们仍是诚惶诚恐地垂下了头,唯恐被这位爷脾气上来赏一顿鞭子或是一顿枪子儿。
陈琰走到鱼娘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鱼娘:“只要你招出一个人名儿,爷立刻放了你。”
鱼娘充耳不闻。狱卒们侮辱的话语也好,陈琰的利诱也好,仿佛都在另一个黑暗的世界里,而鱼娘的心中,只有光明。
“好!硬气!”陈琰因为自己刚刚生出的那丝心软而后悔,他不由恼羞成怒:“还有什么刑具没招呼上的,都给我用上来。”
几个狱卒为难地护视了一眼,这鱼娘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肉了,这娘们硬气的,他们这群大男人都下不去手了。
“这个,大少爷,这鱼娘子的十个手指甲、十个脚趾甲全卸了,就连指骨也给折断了。这烙铁、钢针、夹棍、鞭子、盐水、辣椒水都招呼上了,小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法子了。”
陈琰不见一丝动容,反而冷冷问道:“你们就这些手段?真是一群废物!”
陈琰拿起桌上一把生锈的铁梳子,目光冰冷地望着泥地上宛如死尸一样的女人,他掀了掀薄唇,露出恶魔一般的微笑:“这‘梳洗’还没有用上吧?”
没想到陈琰竟然这样狠毒,几个狱卒同时一个哆嗦。
鱼娘吃力地抬起眼,一双丹凤眼不见了往日的魅惑,眼底只有刀子一样的寒芒:“你,尽管来。”说出这四个字,仿佛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陈琰呵斥几个愣住了的狱卒:“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四个人被陈琰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把鱼娘抬到凳子上。
铁锅里的热水渐渐滚烫,其中一个狱卒拿着铜盘舀了水,眼睛一闭,尽皆浇到鱼娘身上。
一声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让人不寒而栗。铁梳刮过皮肉,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鱼娘痛得在长条登上打滚,另外三个男人合力,才把她按住。谁也不知道这个弱女子身躯里究竟掩藏着怎样的力量,才能让她熬过这些酷刑。
“蠢货,把她的手脚绑住。”陈琰冷眼旁观着鱼娘如脱了水的鱼一般,绝望的挣扎,他的双眸之中甚至充满兴味。
鱼娘的两片唇~肉已经被她咬得血肉模糊,可是她的目光却是十分的平和,连恨意都没有。
又是一盆热水浇下,女子凄厉的惨叫声不绝,这一夜,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只有无尽的黑暗,无尽的寒冷。
鱼娘痛昏过去,又痛醒过来,她双眼暴凸,眼眶之中流下血泪,可是她的唇角始终含~着笑意,她想,陈琰不会明白,像他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明白,黑暗降临,光明还会远吗?严冬过去,就是春天。
陈琰在鱼娘的惨叫里渐渐失去了耐性,他让狱卒停了手,走到鱼娘身旁,弯腰问她:“鱼娘,你一个弱女子何必受这样的苦,你的信仰难道能够拯救你吗?难道可以让你免受折磨吗?”
鱼娘嘴唇颤抖着,费劲力气嘴角才勉强弯起浅浅的弧度,她望向陈琰的目光是那么轻蔑,就像是在看一个脏东西,她轻声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不过是一个“一双玉~臂万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婊~子,骨头竟然这么硬!
“好!我成全你!”陈琰冷冷地望着几个已经下不去手的狱卒:“愣着做什么,继续给我用刑!”
酷刑还在继续,鱼娘身上已见森森白骨,几个男人手颤抖着,机械地重复着手底下的动作,人性已经泯灭,光明就此暗淡。鱼娘最后,就连惨叫也发不出了。
她的眼眶因为生理反应不断地渗出泪水,眼前发黑,仿佛只有一片血色,鱼娘勇敢地睁着眼,始终蔑视地望着这个可以主宰她生死的男人。
突然之间,她仿佛爆发了全身的力气,她无力垂落的头颅高高仰起,她的唇畔含笑,她声音坚定地说道:“咳,咳,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陈琰,就算我死了,我也要睁着一双眼,我要睁眼看着你们这些人的下场!我要睁眼看着华夏强盛!我要睁眼等待光明!我要睁眼迎来新生!”她弯着嘴角,声声泣血,发出自己最后的呐喊,就那样垂下了头颅。
几个狱卒别过脸去,眼眶润湿,其中一个颤抖着探了探鱼娘的鼻息,对着陈琰摇了摇头:“大少爷,人、人没了……”
陈琰低骂了一声“晦气”,转身离去。
几个狱卒围着鱼娘的尸体,终于有一个,把手伸向鱼娘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想要帮她合上眼睛,然而,狱卒惊恐地发现,这女子的眼睑无法合上。
陈琰走出阴暗、潮~湿的地牢,一个属下面含喜色地迎上来:“大少爷,我们发现了一封信,应该是少夫人写的。”
“姮娥?”陈琰惊喜地叫嚷出声,他一把夺过手下的信封,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信封递还给手下:“我现在去沐浴更衣,你到客厅里等我。”
自己刚刚在这么晦气的地方呆了这么久,哪里能用这么一双脏手碰他心里的仙女呢。
陈琰兴冲冲地往浴~室的方向跑去,在收到这么多假消息之后,他无比希望这封信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