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暗涌
沈濯缨夹着刀疤脸一闪,快速蹿进了里面炼药的小隔间,石门轻轻掩上,悄无声息地融入昏暗中。在内室的黑暗中,沈濯缨把听力发挥到极致,捕捉着一丝一毫的细小动静。
外间传来轻微的翻动东西的声音。沈濯缨手搭在门上,正要轻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往这边来,连忙顿住,须臾间那人已从门边快速过去。
突然一声轻呼传入耳中,“你来看这个!”
沈濯缨的心猛地一跳。那是一个压得极低的女声,因紧张或压抑而稍显失真,穿过石门变得更加模糊,却似乎像那日思夜想的声音。
他用力的闭了闭眼,冷冷嘲笑自己:别疯魔了,她现在在朗日,怎么会出现在贼窝?
“有人来!”另一个模糊的声音低低地道。
沈濯缨眼角又是一跳——是赵璟钰?他手一动就要推门而出。
“你们是什么人……”随着一声喝问,接着响起大喊声:“快来人啊!”
沈濯缨正要开门,刀疤脸却突然冲破穴道,朝沈濯缨扑了过来。沈濯缨轻轻闪开两寸,长剑随手一抹,刀疤脸的脖子突然迸射出一道血线,他呵呵地叫了两声,踉跄了两步才扑倒在地。
于此同时外间也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沈濯缨知道里面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外间的两人,他不顾一切追了出去。只看见一道人影惊鸿般掠上屋顶,外间地上倒着一个祭司模样的人。屋子里的药物显见已经被翻找过一遍。
他们找到的,是否就是断龙?他闪身追出,没看到人。
院里传来沙匪嘈杂的呼喝声,打头的沙匪指着他大喊大叫。
沈濯缨抿紧嘴唇,带着搜来的隐囊,也掠上屋顶扬长而去。
十日以后,隐囊里的两页薄薄纸张和装着断龙毒药的瓷瓶,分别以不同的渠道送到了澈王书房的案上。
赵璟琪捏着那两张纸,眼中眸光如风雷涌动。半晌,他扬声吩咐道:“备车辇,我要宫侍疾。”
这两年永嘉帝的身子每况愈下,头疾更是发作得厉害。十来日前犯旧疾,已经因此罢了五日早朝。如今是太子监国,朝中甚至传出陛下欲禅位修养的流言。
赵璟琪边往皇帝的承乾殿走去,边问引路的太监:“安公公,父皇今日的气色如何?”
安总管恭敬答道:“医政给陛下扎了两日针,如今气色是好很多了。今早还进了大半碗莲子百合羹。”
赵璟琪微笑着谢过,缓步走进了承乾殿,给永嘉帝请安。
永嘉帝正歪在榻上翻看奏折,见了赵璟琪,微笑道:“璟琪,不用整日在我眼前晃悠,有空去正殿帮帮你大哥处理奏章。你自小就对政见有独到理解,比你大哥沉稳许多,这辅政之职还得你担着。”
赵璟琪笑道:“正是因为大哥政事繁忙,不能膝前尽孝,才嘱咐了儿臣过来替他略尽孝道。我看大哥一派驾轻就熟,可比儿臣强多了。”
“驾轻就熟?璟岳才接手政事不过半月,就能驾轻就熟?”永嘉帝问道。
这个儿子他是知道的,能力是有,却没有到一代圣君明主的地步,对国事时局的判断也失于武断,论治国才干,是不及四子赵璟琪的。
赵景岳却是占了个长子名分,又养在皇后名下,勉强算了嫡子。永嘉帝才最终下定决心给他按祖制封了太子。
如今他不过接手政事半个月,就能驾轻就熟,只能是两个可能,要不是有人暗中指点,就是他早已暗中摸清形势。
原来卧榻之畔,早有人鼾卧。即使这个人是自己定下的未来储君。
永嘉帝的眉头深深皱起。
赵璟琪似乎对他的不悦无知无觉。他低头给永嘉帝斟了一杯老君眉,试过温度后放到他手边,“皇兄如今对西北丝绸之路的管理也颇见成效。那日我在宫外见到几个以前月支国的商旅,带着贡品等着接见呢。”
“月支国?那个已经覆灭的国家?”永嘉帝微眯了眼睛,手指放到太阳穴两边揉着。
赵璟琪连忙上前,帮他一边轻揉着穴位,边解释道:“国家是不在了,当年的国民都是流落在外。我看他们都有月支国人特有的墨绿色眸子。应是当年的月支国皇室中人。”
“澈王想多了吧,不过是几个西域商人拿了些货品来我朝兜售,谁知道他们是月支还是日支来的!”门口光线一暗,赵璟岳走了进来。
“啊,皇兄来了。”赵璟琪笑着站了起来,把永嘉帝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臣弟胡乱猜的,若是引皇兄不快,还请恕罪。”说着揖手俯身便拜。
“好了,自家兄弟,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永嘉帝冷冷地道,他看着赵璟岳眼睛的神色越发阴冷。
赵璟岳忙扶起赵璟琪道:“父皇说的是,自家兄弟。哪这么多礼。”
两人扶着手相视一笑,多少勾心斗角,暗自提防,都掩盖在这一笑之中。
又过了两日,永嘉帝的身子大好,重新临朝,那些禅位让贤的流言就如水中的浮沫,泯然于满朝的暗流涌动中了。
那些在官场**浸多年的老油子们,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永嘉帝对太子的关注,似乎变了味了。
京里的风云变幻,还未影响到远在西北的绿洲。赵璟钰悠哉的流浪生活却不得不先结束了。十月中是淑妃生日,他总不好缺席如此重大的日程。
柳嫣把几朵风干的高山雪莲封装好,让赵璟钰带回宫中做贺礼,一路送他到了丝绸之路上的驿站。
她笑嘻嘻道,“替我跟娘娘告一声罪。这花朵是礼轻情意重,她在京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不过送一份心意罢了。”
赵璟钰撇了撇嘴:“你若真有心送,就把自己当作儿媳妇送给她,保管她笑得合不拢嘴。”
“得了吧,我怕被圣上和娘娘直接叉着丢出宫门。”柳嫣摆摆手,一副“好走不送”的派头,就要转身离去。
被赵璟钰长臂一揽,搂入怀中,“柳柳,我是认真的。我一个闲散王爷,刻意置身宫廷争斗之外,就是为了挣个自由身。我无需靠姻亲巩固势力,父皇还巴不得我寻一个身份平常的女子为妃。你顶着的公主名号也不过是个虚衔。而母妃一直喜爱你,你也是知道的。我只等你点头,即刻禀明父皇母妃,上飞鸿山庄求亲。”
柳嫣身子一扭,使了一招金蝉脱壳滑出了赵璟钰的怀抱,心不在焉应付道:“殿下你想错了,如今没有姻亲你才有自由之身。将来成了亲,不管是谁家的女儿,你都不可能自由啦。”
“若是与你成亲,我甘愿受困于你心房!”赵璟钰也笑眯眯道,眼中灼灼的光亮却满是执著。
“殿下你想多了,我也想多过两年自由自身的日子呢。”柳嫣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往来路。
“我可以等!”身后传来的声音掷地有声。
柳嫣不敢回头看一看赵璟钰脸上的表情,装作没听见,举手朝天挥了两下,算是道别,策马而去。
一轮落日正沉沉没入地平线中,把两人的影子都拉得极长。赵璟钰前后来回地挪动了几步,他们的影子却怎样都无法交缠到一起。
他终于停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