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中将的这点小心思，叶凌霄是尽收眼底的。

　　他平时方方面面都比不过罗德里安·庞加莱，连娶到手的老婆，素质也被丁诺全面碾压。自知比不过，又不服气，以为自己真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配得上更好的。一旦有了这种心态，整个人都会变得有些扭曲。

　　“好，我一定守口如瓶。”叶凌霄表面上还是恭恭顺顺，对他做出保证。

　　“你这人还算不赖，虽然呆了点，脑子有点死板，可交代给你的事情，大都做得不错。”戴中将喝了口汤，回想起叶凌霄在办公室的表现，觉得手底下还是有这样的人最好，有能力但能力没有强到可以独当一面，性格又温吞老实，听话得很，稍微磋磨他一点，他也不会反抗。

　　“谢谢中将夸奖。”叶凌霄低头扒饭，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怯懦的气质。

　　跟在戴中将身边有一个星期了，每天中午戴中将都要拉着他一起吃午饭。叶凌霄一个星期都在听他说别人的闲话，到后面他得不断地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为了任务”，才能抑制住自己想往他脸上打几拳头的冲动。

　　除了说罗德里安的坏话，戴中将有时还会对叶凌霄聊起丁诺，丁诺的舞蹈和性格。有些话不乏冒犯之意，叶凌霄听着听着都觉得纳闷，有一次就反问他：“戴中将这么不喜欢庞加莱夫人吗？”

　　大概是他这些天表现得太呆板了，戴中将只拿他当树洞，没想到他还能反问自己，便愣了一下。

　　叶凌霄犹豫片刻，解释道：“我是说，如果戴中将真的很反感庞加莱夫人，那以后如果您想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就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先出去看看庞加莱夫人在不在，她没有出现在走廊上的话，我再来通知您。”

　　戴中将几乎被他这一番话给气笑了：“说你呆你还真是呆，怎么了，我还非得躲着她？她是什么人啊？说得好像我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我又不害怕她。”

　　“那您……”叶凌霄仿佛真的很困惑，“为什么总是在我面前说她这不好那不好，什么娇气无用啊，吃不得苦头啊之类的……”

　　戴中将叹了口气：“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她除了会跳舞，以及报表和数据整理得似乎还可以之外，她还会什么有用处的技能吗？”

　　“她在我们培训班，表现是最好的。”他笨嘴拙舌地为她辩护，“连她都没用，我岂不是更加没用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垂头丧气，戴中将被噎了一下，脸色登时垮下去。但偏偏叶凌霄的沮丧只是针对他自己，这让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罗德里安和丁诺吃完饭去倒餐盘，要出门时经过他们这一桌。见叶凌霄一副丧气样，罗德里安笑着拍拍他肩膀：“怎么啦？工作没做好，被戴中将训了？”

　　叶凌霄抬起头，正撞上丁诺的眼眸，之后才看到罗德里安的正脸。眼神途径丁诺时，他心头陡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看到了一朵正等待他人采撷的娇艳欲滴的花。

　　不过罗德里安还在场，他总不能直勾勾地盯着丁诺。

　　他没回答罗德里安的问题，转而又低下头去。

　　戴中将适时地出声了：“庞加莱上将舍不得他被我训？这样好了，不如我们两个办公室互相换一下秘书？”

　　闻言，叶凌霄惊讶了一瞬间，没想到戴中将能直接提出这种要求。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换人？这也要打报告的。”罗德里安笑道，“我看小叶挺靠谱的，他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想赶他走啊？”

　　“他其实没做错事情，相反，我用起来还挺顺手。”戴中将无时无刻不想拿语针刺他，“不过相比之下，可能还是丁秘书更好用一些，我是挺佩服上将的，抽个签运气也这么好，直接抽到上上签。”

　　“怎么一口一个好用不好用的，他们是人，又不是工具。”罗德里安对他的措辞感到很是不适，“抽签是系统来的，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戴中将要是对结果不满意，大可以打报告上去，要求再抽一次，我绝无怨言，抽到谁就是谁。”

　　此刻不是上班时间，丁诺亲亲热热地挽着罗德里安的手臂，跟着帮腔：“就是啊，戴中将果真不满意小叶，对上面申请就是了，不过我得为小叶说一句公道话，他的能力在培训班上数一数二，应付办公室工作绝对是足够的，脾气也好。您再跟他多加磨合，就能体会到他的好了，换成别人未必就适合您。”

　　“你还数一数二呢？”戴中将的声调颇有些嘲讽意味，“你是一还是二啊？”

　　“他在最终考核的成绩是第二。”罗德里安笑道，“我记得很清楚。培训班的考核要是考不到前几，也进不来了。”

　　“看不出来你还有两把刷子。”戴中将嘟哝一声。

　　“第一和第二的水平其实差不了多少，戴中将倒也不必非得盯着第一名。”丁诺笑道。

　　“第一名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听了。”面前夫妻俩摆明了都站在叶凌霄这一边，这让戴中将心里头非常火大。而且还不能让他们在这里站太久，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军官在对着他们这边张望了。他一贯不喜欢在自己不占优势的时候被其他人盯着看。

　　偏偏这时候叶凌霄还站起来：“我吃饱了，戴中将慢用。”

　　戴中将餐盘里还剩下半块牛排和一半的意面——他中途吃了一半觉得不够，又去添加了。

　　叶凌霄的餐盘空空如也，只剩下几粒米饭，也确实不太好干坐着等他慢慢吃完。

　　但是现在在罗德里安和丁诺的眼皮底下，他来这一出，就不能不让戴中将怀疑他是在故意对自己摆脸色。

　　“你走吧。”戴中将哼了一声，算是批准了。

　　虽然叶凌霄也没打算征求他同意。

　　“来吧小叶，我记得你回职工宿舍正好有跟我们同一段路。”丁诺笑着对他招招手。

　　叶凌霄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们夫妻俩身后，罗德里安很体贴，跟丁诺聊上几句，还不忘抛个问题给叶凌霄，好让他不会感受到自己被孤立。但是不管罗德里安再怎么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夫妻永远比跟他这个外人要更加亲密，他就是与他们格格不入。罗德里安个子高，走路速度快，丁诺腿也长，完全跟得上他的步伐，相比之下叶凌霄就像乌龟爬。

　　他打望着丁诺的如花笑靥，再一次生起了将这张脸撕碎的冲动。

　　奈何目前为止，他还没能找到这样的机会。碍于这张严重拉低他颜值的面具，他和丁诺再怎么互动，也少了几分男女暧昧之情。男女之间，但凡颜值不匹配，周遭便没有梦幻的泡泡。连想象都无从想起，更不要说萌发爱意了。

　　而且他和丁诺私下相处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现在白天她也在罗德里安眼皮底下工作，他就更难找到下手的时机。晚上她倒是没有放弃舞团的培训，可罗德里安一般都在排练厅门口等着，而且他现在也不再是杂工了，连打扫化妆间这个理由也用不了。

　　本来还想着能和丁诺一起考进军官办公室工作，平时相处的机会更多，有机会诱她入局的同时，还能顺便监督她的任务进度。

　　但是现在看来，他的想法算是泡汤了。

　　罗德里安和丁诺，他们恨不得成为连体人，中间连空气都不要插进去。

　　叶凌霄集邮的想法不得不暂且搁置，既然她不能为他动心，那么等到任务结束，他就送她去死。

　　当务之急是任务要快些完成，作战部署再不偷出来传送给B624星球，别说丁诺，连带他也要被怀疑是不是叛变了。

　　丁诺和罗德里安走到了十字路口，与叶凌霄作别。今天下午他们放假，因此午饭过后就能回宿舍，不必趴在凉凉的办公桌上午休。回到家，丁诺罕见地没有要求罗德里安跟自己玩生宝宝的游戏，而是直接去了另一个房间。配备给已婚军官的宿舍是两人间，他们住大床房，另一个屋便被改造成书房。书房大多数时候是罗德里安的天地，今天丁诺提出来要用，他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他们把这次任务当成游戏玩了这么久，也确实是时候推进任务进度了。

　　彼此心照不宣地笑笑后，丁诺便一头钻进书房，开始凭着记忆来绘制全新的作战部署。地球作战部署是最高级别的机密文件，她一个打杂的文秘自然是没可能接触到全部的内容，但是上次摔跤时看到的信息，以及平时整理的数据做的表格，已经很足够让她拼凑出一个大概的全貌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它们细化，逻辑链条接上，再对应B624星球和地球的弱点，自己重新重新拟定一些关键节点。

　　丁诺是B624星球特工机构里最能拿得出手的一个，饶是如此，伪造作战部署依然要耗费她大量的脑细胞。那么多有实战经验的军官将领一起讨论出来的东西，一定是极其严谨精密的，她必须做得面面俱到，才能让这份伪造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真的。

　　这绝不是一个容易的活儿。

　　她从中午回来不到一点钟就在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直做到下午六点钟，罗德里安来敲门，叫她出来吃晚饭。

　　她瞥了一眼台面上的半成品，心里有了一点底。

　　明天再润润色，她就能把这个假货交给叶凌霄了。

　　她定了定神，对外面甜甜地应了一声：“我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