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两天前就已经潜了进来。他原本样貌英俊，但顶着原来的那张脸太引人注目，身为刚从B624潜进地球的特工，他不能因为一张帅脸把自己暴露了，于是来的时候就套上了面具。除了同为特工的搭档知道这个面具该怎么解，其他人是根本发觉不了破绽的，更不用说揭穿他的伪装。

　　变装之后，他顶着一张最普通不过的路人脸，趁着地球军事基地大本营在招杂工，报名进去。背景自然是父母双双死在了星际战争中，也没有兄弟姐妹，自己孑然一身，来大本营混口饭吃。星际战争期间，外面拾荒的不少，流民乱窜也不利于治安，基地当然是尽可能地能安排工作就安排工作，给收编来的杂工提供食宿，每个月再发一些微薄的薪水，便足够让他们忠心耿耿了。基地在空余时间还给杂工们安排各种技能培训课，部分人颇具天赋，培训出来还可以承担零件维修师的工作，或者成为模具设计师助理。

　　叶凌霄是最新一批进基地的杂工，当然也轮不到他去干高端的活儿，打打下手做做杂事就是他目前的本职工作。譬如今晚的庆功宴和文艺汇演上，他前半程负责清扫垃圾，后半程负责看守花环。文艺汇演结束，这些花环任由将士们领取，他们可以为自己欣赏的文艺兵送花。

　　他知道要与自己接头的搭档就在这个基地中，但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不过也不着急，今晚的汇演声势浩大，那位接头人一定也出现在这里。

　　接头人也是训练有素的，他但凡有一些动作，对方必然能够察觉到。说不定对方也在绞尽脑汁寻找自己。

　　他将一片毫不起眼的黑桃图案嵌进了一个大花环的一朵玫瑰花里。这个黑桃图案非常小，卡在花瓣深处，看起来与花蕊无异，这朵花又是花环上并不惹眼的一朵，若不是有心人，是一定发觉不到其中玄机的。

　　黑桃是他们的联络代号，他的接头人一定会处处留意。

　　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的接头人到现在还没有发出任何黑桃标记，还没有主动来与他相认。

　　叶凌霄在来地球之前，B624星球的上级有对他聊到过接头人，这个接头人潜伏地球已久，任务水平出色，从未有过失手的案例。从这一点上来看，接头人应该是对B624忠心耿耿的。

　　他逼着自己打消怀疑的念头。这样一个可靠、值得信赖的接头人，应该不会是想叛变。

　　也许最近忙，或者地球的营地盯得太紧，抽不开身。

　　今晚都举办庆功宴了，想必也是地球将士们难得放松心弦的时候，最迟今晚，接头人必然会出现。

　　他将花环拢在一起，坐在小板凳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星际大战开始之后，星空就灰蒙蒙一片，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东西。身为B624星球的人，他对看月亮也并没有任何执念，横竖月球也只是地球的另一个基地。

　　他微微出神的时候，一个身量高挑的军官走过来了，这个人他有印象，是庞加莱上将的副官。

　　“要花环吗？”他问。

　　副官蹲下身来，将花环翻了一遍。有一瞬间叶凌霄的心跳到嗓子眼儿，以为这个副官就是自己的接头人。倘若真的是，混到这个级别，能掌握的重要信息和情报就太多了，也有的是把情报传回B624的办法，叶凌霄甚至都会觉得没有自己存在的必要。

　　但是副官并没有找到那个黑桃，只在把花环分成几份之后对他下令：“把这两批花环给我吧，我拿去给庞加莱上将，他今晚要给丁小姐献花。”

　　叶凌霄照做了，顺带调侃一句：“上将这是要讨美人欢心啊？一次性送这么多？”

　　“想什么呢，上将就送一个花环，其他的当然要分给弟兄们。”副官笑道，“哪有自己吃独食的。”

　　叶凌霄看着他带走了这一批花环，心中的疑窦暂且还没消失。

　　这一部分花环里，正好有他放了黑桃标记的那朵花。

　　副官的真实身份他尚且存疑。尽管他刚才没有发现那个黑桃暗号，更没有和他对消息，可毕竟关键信息被他抱走了。

　　叶凌霄面前的花环一下子少了好多，有些寂寥。不过少了这些累赘，他也可以将剩下的花环打包了，搬着小板凳稍稍挪一个位置，这样就能勉强看到丁小姐在舞台上的曼妙舞姿。

　　丁诺的鼎鼎大名在他排着队应聘杂工的时候就听说过了。她舞蹈家的名声在外，人又长得美，不少人来应聘做杂工，除了混饭吃，就是想一睹美人芳容。叶凌霄当时还对他们这个急吼吼的样子嗤之以鼻，心里嘲笑这些地球人没出息，结果今晚自己亲眼一见，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惊艳到了自己。

　　只是远远一望，便知那副身段儿不同凡响。隔得太远看不清楚脸，但是看得出她头很小，头包脸，倘若五官附和三庭五眼的比例，那不管怎样都是踏入了美女合格线的。

　　叶凌霄在B624星球出生，母亲产后大出血死亡，父亲把他丢在福利院，而后去参军，死在了一次极为稀松平常的战斗中。在B624星球，孤儿由福利院抚养到可以接受教育的年纪后，便被情报机构收纳了去，接受特工方面的培训和教育。小孩子和少年是很少引起怀疑的，是进行特工任务的绝佳选手。长大了虽然没有小时候看起来那么纯良，可是从情报机构训练营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影帝影后，伪装一下脸面，什么角色都扮演得来。两个星球的人形貌其实没有特别大的差别，因此星际战争的这些年来，两方的特工没少互相坑骗。

　　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接头人会以什么形象出现。按照叶凌霄以往的经验，特工互相对接时一般都是很不起眼的，有的甚至装扮得歪瓜裂枣，扮成溃烂流脓的乞丐或者行将就木的病人的也不是没有。

　　文艺汇演中场休息，副官把花环抱过去，一群士兵欢呼起来，要冲过来抢。他一扭身子，躲了过去：“你们老实点，让上将先挑。”

　　罗德里安·庞加莱看着他怀里的花环就笑了：“你还真的帮我去拿了啊？其实没这个必要，等会儿也有专门的人过来派发花环的，你别跟杂工抢活儿干。”

　　“我这不是帮着人家减轻负担，再说杂工来发花环，还不是要从您这里开始。”副官笑嘻嘻的，“上将您不要婆婆妈妈，快些挑个中意的，没看后面兄弟们都等着呢。”

　　“你还教训起我来了。”庞加莱上将笑着敲了一下副官的脑门。他和这个副官平时私下相处一贯都像亲生兄弟，因此对他的一席话丝毫没有感到冒犯，乐呵呵地开始看花环。其他的将士都七嘴八舌，要他挑走花种最多最艳的那个花环。

　　“这种花环才配得上丁小姐啊。”

　　“就是，上将要追人，这个诚意要有。”

　　“什么就追人了，要追丁小姐，哪能送这种花环，那是要送一个大花圃的！”

　　“你们越说越离谱。”庞加莱上将笑道，“现在条件这么恶劣，我上哪里去弄花圃？有资源多分给军营和军队不是更好？”

　　见他并没有否认准备去追丁诺，他们就起哄得更厉害了。

　　庞加莱上将叹了口气：“你们别在这里捣乱了，等下吓着丁小姐。”

　　中场休息的时候丁诺自然不会还站在舞台上，她换了身宽松的休闲服，只化了个淡妆，整个人干净清爽，笑盈盈地往他们这边走过来。文艺兵的座位离这帮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士们并不远，又是女孩子居多，这帮大男人当然是花了眼，逮着机会就要往上凑。两边聊得还算融洽，丁诺则坐在最边上的座位上，似乎没有太多的聊天念头。

　　副官捅了捅上将的胳膊，悄声道：“去呀。”

　　“用不着你催！”庞加莱上将见丁诺的眼光瞥过来，有些恼羞成怒，又往副官脑袋上拍了一下。

　　其他士兵笑得更厉害：“上将害羞咯！上将害羞咯！”

　　丁诺也禁不住抿起嘴，淡淡地一笑。

　　她现在百分之九十确定了，系统借用了罗德里安·庞加莱的身体。

　　整本书除了这个上将，也没有其他非常有排面、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她笑了，其他的将士起哄更疯狂：“上将，你不跟丁小姐说点什么吗？”

　　罗德里安手里拿着花环，心想现在也不是送的时候，还没到时段。他清清嗓子，警告他们：“再乱开玩笑，明天取消休假，训练加倍。”

　　“上将怂啦！上将怂啦！”

　　他们才不买账。

　　丁诺噗嗤一声笑出来，主动来搭话了：“上将，看来你很没有威信嘛。”

　　“嗨，上了战场他指挥我们，平时可不就得是我们指挥他？不然不公平啊。”副将笑道，“不过呢，罗德这个人也确实好欺负，随便我们玩，体贴，会疼人。我们要是女人，肯定一窝蜂扑上去想嫁给他。”

　　这推销已经非常卖力气了，丁诺不可能听不懂。

　　但还没等她回应，罗德里安就薅了一把副将的头发：“那你快点去变性！”

　　大家都哄笑起来。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上将对着丁诺，笑得有些不自然。丁诺在军营中跳舞已经有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他离她这么近，她一双猫儿一般的眼睛极为深邃，瞳仁像深不可测的黑洞。

　　丁诺的性格在他们眼中一直有些捉摸不透，说她是高岭之花，她总是清浅地笑着，对谁都很有礼貌，但她跟热情也绝对挨不着边，有时候礼貌得过分，反而让人觉得她是不想别人靠近她。在军营中三年，她没有什么走得近的朋友，但又随便跟谁都能客客气气地说上两句。有时候，将士们觉得她像水，没有形状，极难界定。

　　这是女主的人设，但是丁诺现在回想，觉得这个人设明显跟特工身份相悖。真正的好特工一般来说不会让自己过于显眼，让所有人都念叨自己，甚至把自己变成不少人的靶子——但凡出点什么事，她就是头一个被怀疑的，这样实在很划不来，容易给卧底工作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奈何女主的性格已经定型，她总不能一下子变成一个喜欢哈哈大笑的糙汉子，保不齐还会被怀疑是不是有别的东西附了身。于是她只能佯装淡定，对着庞加莱上将浅浅一笑：“你们真可爱。”

　　完蛋，装逼犯的帽子算是摘不掉了。她听着自己说这句话的语气，都觉得自己该被拉出去磋磨一番。

　　不过将士们还是很吃这一套的，被这么一夸，都一本正经地谦逊上了，还不忘推销他们的上将：“不可爱不可爱，上将最可爱。”

　　罗德里安被他们簇拥在中间各种夸，面上还是臊得慌。走到上将这个位置，他是用了大心思的，多年来没谈过恋爱，跟女人相处也少之又少。丁诺看他真的要不好意思了，便挪开视线，借口自己要准备最后一场谢幕的独舞，去了后台化妆间。

　　中场休息的时间过去后，只剩下两个乐队合奏、一个群舞和一个谢幕独舞。大家精神都很放松，等待看完演出和送花环的仪式后，回卧室睡个美美的好觉。叶凌霄到这一边来分发完花环，只来得及看到丁诺的侧脸和背影。

　　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女。叶凌霄心中下了判断。

　　做特工的这些年，跟他合作过的女搭档不少，不乏年轻美貌的，他去敌对星球卧底，也见过挺多明星级别的人物，可是丁诺的光彩是任何一个搭档或对头都掩盖不住的。

　　叶凌霄平素没有什么爱好，特工工作危险重重，脑袋提在手上做事，忙里偷闲的时候，他也就打量一下美女聊以慰藉。要说恋爱，他也不是没谈过，为了任务出卖色相这种事不仅仅局限于女特工。他本来面目称得上英俊，加上骨子里散发的游刃有余的气质，很是招女人喜欢。凭着这份魅力，在他的任务生涯中他用爱情害死过好几个敌对星球的女统领或女将帅，同行的搭档自然也有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不过他一般不碰同行，B624星球的情报机构有一条规定，便是不准许男女搭档之间确定恋爱关系，儿女情长非常影响任务，爱得要死要活，一方若是被俘，另一方拼死去救，极有可能将整个局面弄得一团糟，将其他的战友也搭进去。

　　现在看着丁诺，叶凌霄萌生出了一个危险的念头。他还从来没有试过在任务过程中随便抓一个跟任务无关的女人谈恋爱。

　　这一次他很想试试，看看自己的魅力究竟能有多大。

　　丁诺是地球军事大本营的文艺兵，还是顶尖的那一批，成分应该是没问题的，地地道道归属地球。出于对自己魅力的信任，也出于B624星球对地球的报复心，他非常想诱使一个来自地球的、在所有人心中都高雅纯洁的美女与自己坠入爱河，等他的任务达成，再对她露出真面目，将她杀死或诱她自杀。若是她心甘情愿跟着自己回到B624星球——

　　想到这里，叶凌霄嘴边浮现起隐晦的笑容。

　　B624星球是信不过因为爱情而倒戈立场的人的，如果丁诺真的是这样一个蠢女人，为了他背叛了地球跟他回到他的星球，那么不好意思，她还是要死。

　　他尚且和丁诺一句话都没说呢，就自作主张决定了她的死亡宿命。

　　丁诺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他走神想这些有的没的时，她换好了衣服化好了妆，准备跳最后一支舞。

　　这时候将士们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丁诺每回的谢幕都不曾让他们失望过。趁着他们都不注意，叶凌霄学着其他鸡贼的杂工，将小板凳搬到走道上，也凝视着台上的美人。这个时候，不知是否他错觉，丁诺对着他的方向投过来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