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颜怀上了？

　　丁诺听到这个消息，很是讶异了一会儿。

　　叶啸云那根玩意儿还真是挺有用处的。

　　不过她现在不是康颜的贴身侍女了，倒也不必要紧随康颜其后为了她跑上跑下，听她呼来喝去。她跟着其他婢女进屋去帮着翻找了新的褥子和纱帐，跪在**挂好了，便得以离开房间。

　　康颜虽怀了孩子，但现在月份小，并不显出来，她在皇宫中也算是皮实的，从小没少上蹿下跳，因此眼下也没有特别厉害的反应。用过晚膳，她便回屋躺在**，继续下午没做完的针线活儿。叶啸云凑过来：“你怎么一天到晚琢磨这个？这里也不需要你做这种活计啊。况且你研究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有什么成果，还是绣得这么丑。”

　　她有些恼怒，将帕子盖到他脸上：“说点好听的不行吗？之前跟我犟嘴也就罢了，现在我怀着你的孩子，你还不肯好生哄哄我？叶将军你可真是铁石心肠。”

　　叶啸云下午从书房回来，就看到康颜脸色怏怏，似乎很不舒服。他问她怎么了，她兴许是还在同他置气，并不回答。新换的贴身婢女便帮她答了：“夫人方才去吐了一回，腹中现在还难受得紧，已经宣了大夫了。”

　　他看她还坐在茶几边上，便将她抱回了房间轻轻放在**，让她老老实实躺着等待，不要乱动。

　　康颜那会儿还瘪着嘴巴，别过头去，死活不肯搭理他。结果大夫来了，一把脉，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后，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喜极而泣瘫软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袖子不停地嚷嚷：“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她的这个反应让他想起当初他们热恋的时候。那时康颜是个娇俏少女，带着王女的骄矜和霸道，脾气上来会对他指指点点，可也会在心情好的时候对他柔情似水，趴在他怀里像只小猫儿。

　　尽管他恨她自大，恨她时常口不择言伤他脆弱的自尊，可想起那样的她，他还是不免心软。

　　至少她肚里怀着的是他的孩子，流着一半他的血液。丁诺和他的儿子至今未有踪影，怕是找不回来了，不过对他来说，生孩子这事儿几乎不需要本钱，因此丢了就丢了，他心里也谈不上多么地舍不得。正好康颜要给他生一个，弥补他之前的损失。

　　他一颗心暂且放在了康颜身上，没有心思去考虑和丁诺玩什么猜心游戏了。她不乐意便不乐意，他就晾着她，最好不乐意到底，等她再过几年，真正上了年纪，这副皮相老去了，他顺便就找个理由将她打发出门。

　　现在康颜对他使小性子，他便有耐心包容，点了点她的鼻尖：“我说的不是实话么？你什么时候绣出了完整的形状或字体？还是不要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费眼睛费精力，要是怠慢了肚里的宝宝，我可不跟你客气。”

　　“你就知道孩子，恐怕也是不在乎我的。”他许久不曾与她这般亲密，康颜嘴上嫌弃，心里头却翻了蜜罐子。

　　“你怀着宝宝，你和孩子是一体的，我可不是连着你们娘俩一块儿放在心尖尖？”叶啸云搂着她，往她脸上亲了一口，“从今天开始，到后面的九个月，本将军无条件地顺着你，你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我都给你找来。”

　　“这会儿又开始夸海口啦？”康颜返回去捏他脸，“我也不要求你别的什么东西，只有一件事，你依不依我？”

　　“依，自然是依的。”

　　“你与那丁诺保持距离，不要同她说话，更不要去接近她。”康颜对她始终耿耿于怀，总觉得留着她是个祸患，“其实依我之见，最好还是将她驱逐出将军府，叫她另谋出路。她自己找不到没关系，你帮着找好下家，或者给她一笔路费差遣她回老家。总之尽量不要留在府上，我看着实在碍眼。”

　　叶啸云有些为难了：“这是平南王送来的婢女，连着金银财宝一起，原本是赠与我们的新婚贺礼。要是把她打发走了，他日平南王如若上门做客，看出来了可如何是好？”

　　“你方才还说我要什么你都给我找过来，这么轻的一个要求，就为难成这样？”康颜轻哼一声。

　　“我是认为，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大可不必如此。不值得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花费心思。”叶啸云笑道，“夫人你做些其他事情打发时间，不去想她不就得了？我给她划分地盘，夫人你若是想出门走走，那她就必须窝在她的屋里，绝对不能出来，包括干活儿也不能。”

　　“我看你才是为了她花尽了心思。”康颜笑容开始泛冷，“其实，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主子看奴婢不顺眼，不都是打发出门了事？这还算仁至义尽的，碰到残暴一点的，做掉了也是有的。你立下战功，很多事情跟皇家都好商量，更别说这么点灰尘大的小事。你约个酒局邀平南王，席间埋怨丁诺手脚不麻利态度不好，他还不是上赶着要你开了她，还得对你赔罪。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到吗？”

　　她眼神逐渐冷冽起来：“叶将军是不是心里头有鬼啊？”

　　叶啸云平素很受不了她对自己上纲上线，而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她竟然还说对了。

　　他也随之寒下脸来：“你不要动不动就说我心里有鬼，我行的端坐得正，几时干出过下三滥的勾当？你是不是还巴望着我做点什么坏事啊？”

　　他一冷脸，康颜心里就开始打鼓。她深知他们之间悬殊的体力差距，更从他眼里看到过杀意和嗜血的欲念。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哪句话触了他的逆鳞，他不会在意后果——来不及在意，在理智回归之前，他就把她扼死了。

　　而她到现在还是摸不准他的逆鳞在什么地方，她最多能说到何种程度。

　　但是想到她都怀了孩子，他还对她这么凶，她禁不住一股委屈从心底涌上来，顿时眼里就蓄满了泪水，开始滴滴答答往外冒。

　　见她落泪，叶啸云知道话说重了。两人各退一步，见好就收，他放软声音哄她：“好了，不说这些，你怀着宝宝，小心动了胎气。我答应你，我不会和丁诺拖泥带水，不接触她，她安安分分干她的活儿，我去我的书房做事情，晚上回来陪着你和孩子。我们没什么机会碰上的。这下你该安心了？”

　　好不容易哄着康颜睡下了，叶啸云按着太阳穴，倍感心力交瘁。

　　他还是很不喜欢哄女人，费尽口舌往往还换不来多少好处，最后康颜也连一个真心的笑容都没给他，仅仅只是不再闹了。

　　哄丁诺也是，她的原则几乎是钢板一块，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撼动不了。

　　他躺下来，背对着康颜，开始怀念起上战场杀敌的日子。

　　那会儿真是酣畅淋漓。

　　每一次挥剑，看着眼前血肉横飞，他心里都会涌起一股满足感。

　　每一个敌方士兵倒下，就意味着他离建功立业又更进一步。

　　现在他算是功成名就了，可日子却比先前乏味得多。全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畅快。

　　到头来他还是要哄人巴结人，偏偏还得巴结他最看不起的女人。

　　在他眼中，男人本来就是高女人一等的，他心情好了，愿意从指缝间漏下一星半点的宠爱，他的女人便应当感恩戴德。

　　但是康颜却不是如此。康颜背后的皇室足以让她有资本对他闹得厉害一些，而他在羽翼丰满之前，只能伏低做小。

　　他能察觉到她有时对他是害怕的，饶是如此，他心里的屈辱依然挥之不去。

　　他绝不想就此止步。他还想要更多。

　　他要走到最高的位置上。

　　一整晚他的野心辗转腾挪，弄得他百爪挠心。第二天早上顶着黑眼圈起来，婢女都惊讶了一瞬：“将军昨夜没睡？脸色有点难看啊。要不要煲点银耳莲子羹补补身子？”

　　叶啸云挥挥手，叫她不要麻烦，手脚也轻一点，夫人还在睡。

　　安逸日子过惯了，大概也是因为年纪上来了，不像年轻时候在战场上，碰到连夜行军，他可以连着十八个时辰不合眼，还有力气拉得开弓。

　　现在成天龟缩在这将军府内，又没有战事，练出来的一身肌肉怕是都要退化了。

　　他在院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功，上朝，回来后又钻进了书房苦心钻营。

　　早年在乡下他基本不识字，还是凭着好皮囊拐到了丁诺这么个县令千金，才带着他认会了一些常见字，但程度仅限于笔划一些简单的，勉勉强强能读短一些的文章。真要他提笔作文，那是要了他的命。

　　好在碰到乱世，不是读书考功名的年代，他凭着出色的武力杀出了头，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真的走上来了，便感觉到了认字少的局限性。看诏书看不懂，还得找人念给自己听，在朝堂上也很难给皇上说出一些文绉绉的意见，比不得那些文官。

　　最重要的是，认字少直接妨碍了他阅读兵法。

　　因此在安定下来后，他请了一个先生来，学认字学写字，读一些文章典籍，一点点进步。

　　他拿出了上阵杀敌的武勇，念起书来也很是拼尽全力。奈何在这方面的天分少了一些，有些文段教书先生教了若干次，他的表现还是不尽人意。不过好在他在战场上积累出了经验，对排兵布阵又有着天生的敏锐直觉，虽然让他读史书读经文读诗歌还有些吃力，但看兵书问题已经不大了。

　　他今天进了书房，又开始摆弄沙盘，时不时想一想昨日读过的兵书上有什么奇异招数可以用在今天的局里。做这种事情，他一贯乐此不疲。

　　折腾了一个时辰，婢女来敲门，叫他用午膳了。

　　叶啸云正好完成了这一局的排布，心情不错，出门的时候甚至对婢女笑了一下，把这个年轻姑娘吓得不轻，以为他被什么东西附体了。要知道，来书房门口叫将军吃饭，这是整个将军府公认的苦差事，如果碰到他在排兵布阵的时候卡了壳，叫他的人必定会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在这件事上，叶啸云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任凭外面的姑娘多么小心翼翼，一样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不然就是被他冷着的脸吓得心里七上八下。

　　今天小婢女竟然得到了他的一个笑，回过头便在下午姐妹们闲谈的时候说给她们听了。

　　丁诺听罢，笑道：“这都是凭运气的，你今天运气不错。也有可能是叶将军知道夫人怀了孩子，他的心情也跟着温柔起来了。不过我觉得吧，这个可能性比较小。”

　　“我们可不能保证回回都有如此好运，丁姐姐，既然你和将军是同乡，有这个面子在，以后不如都是你去传话给将军吧？”她们全都被叶啸云吼过，想起他狰狞冷峻的面容，心里就发颤。这种苦差事能推还是尽量往外推。

　　“看看你们几个，真是没良心啊，全都推我出去当挡箭牌。”丁诺开玩笑地对她们指指点点，“明天轮到谁去叫叶将军吃饭啊？”

　　“是小梦。”一个姑娘飞快地说。

　　小梦是个老实内向的姑娘，平时不怎么起眼，但是很体贴，姐妹们都喜欢她。丁诺对她也颇有好感，想着正好推进一下进度条，便豪气干云地包揽下来：“好，你们的丁姐姐比你们大五六岁，有什么事情，自然也顶在前面。从今往后，叫将军吃饭这件事情我包圆了。”

　　小姑娘们全都小鸡啄米般点头感谢。

　　“不过呢，你们也得帮我做一件事情。”丁诺笑道。

　　除了跟书房的叶啸云正面接触之外，她们什么都愿意。

　　“去找叶将军我得担着风险，搞不好他火气上来还要动手揍我。你们也知道之前夫人对我有些误会，如果我再被夫人看到，混合双打，那我岂不是太凄凉了。”丁诺笑道，“你们呢，就帮我盯着点夫人的动向，她专心刺绣或者干别的事情的时候，我才去找叶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