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里安一瞬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也难怪，丁诺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如果他就这么把她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让她为自己工作，这一定会给其他人留下话柄，说他任人唯亲。就算够不上这么严重的帽子，他这种随便开后门的行为也是不值得效仿的，将士们可能表面上不会说什么，私下一定颇有微词，长此以往，恐怕会削减士气。

　　这还没到击退外星敌人呢，就想着拉自己人来分蛋糕了。

　　丁诺当然也明白他的顾虑，笑道：“我可没说要直接进来，你要真的一句话就放我进，其他人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嚼舌根。这样吧，你办公室现在缺不缺人？”

　　她记得前几天罗德里安回家之后跟自己随口抱怨了一句，办公室里的秘书只会最基本的技能，用用电脑和打印机还凑合，传送数据合并表格之类的事情他们还能做得比较顺手，但稍微难一点，要进行数据的抓取和分析，他们的脑子就不够用了。这种任务又太琐碎，如果要将领亲自来做，太消耗时间了。

　　“战争时期大学都不开班，好多学校都被B624那帮人炸毁了。”罗德里安当时感慨道，“缺人才啊。”

　　“现在不是在筹划着开培训班吗，关于文秘进行数据处理和整合的，”丁诺记性很好，他随口说的话，或者新闻边角余料的文字启事，她扫一眼必定记得一清二楚，“我虽然零基础，可也不妨让我去试试，这期培训班结束之后有考试，选拔前五名，反正全凭本事说话，如果我通过了，那我就光明正大地进来。”

　　“看来你是很早之前就在盘算这件事了啊。”罗德里安回过味来，笑道，“明明早有转行的准备嘛，刚才还跟我推三阻四的。”

　　“我本来是想着自己先偷摸着学一学，有了一点基础之后再去参加培训班，这样通过最终考试的可能性要大一点。”丁诺娇嗔道，“都赖你，老是催着我放弃舞蹈演员转做别的，我的计划还不成熟，又不想对你撒谎，只好先跟你说了——警告你一件事，如果我没能通过最后的考试，你不能嘲笑我！”

　　罗德里安笑得乐不可支：“我怎么会嘲笑你？我的夫人这么有上进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再说以你的头脑，学这种东西应该不在话下的。你连那么高难度的舞蹈都学得会。”

　　“毕竟不是一回事，培训班教的这些都是费脑子的，我都好久没有正正经经地读完过一本书了。”

　　丁诺面不改色地说着假话，装成什么都不懂的花瓶，罗德里安自然也配合着她演戏，好像她真的只是个除了脸皮身段就毫无价值的女人。不过他们的商谈还算是愉快，没有费多少嘴皮子便达成了共识。下一期培训班在一个星期后开课，今天是最后一天报名，丁诺赶上了末班车。报名处的工作人员年纪约莫五十左右，看着装便知道是偏于保守和传统的。她看到丁诺竟然也要进培训班，相当惊讶：“上将夫人为什么要来学这种没用的东西？”

　　“这怎么能叫没用的东西。”丁诺的惊讶丝毫不逊色于她，“这可都是实打实能用到的技能，能帮着将领们分忧的。要我说，我成天跳舞，反而用处不太大。”

　　“你那是鼓舞士气，用处还不够大吗？大家看到你出现在舞台上，心里就有劲儿了，有必胜的念头，”这位年逾五旬的女士瞪大眼睛，“他们想到自己冲锋陷阵是为了守护你们这样的花朵，可不是动力满满吗？”

　　丁诺听了她这话，心里有些惭愧。她委实担当不起被守护的角色，她不配——虽然决定了归属地球，可她目前还是B624星球来地球的卧底。之前她给B624星球传送了无数不利于地球的情报，害地球吃过败仗，损失了多少将士的性命。她做过的事情想一笔勾销，是极其艰难甚至根本不可能的。

　　“将士们在战场上拼命，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整个地球，为了家园。”丁诺压抑下自己方才阴翳的心情，笑道，“我太渺小了，不值得任何人为我冲锋陷阵。”

　　这位女士还想说什么，丁诺截住了话头：“现在应该还有名额吧？我不会来得太迟了吧？没了我就只好等下一班，这要好久之后了。”

　　“名额还有，最后几个了。”女士虽然惊讶，可也没阻止丁诺报名。丁诺签好字之后正准备走，这位女士叫住她：“夫人，刚才你有句话说错了。至少上将会为你冲锋陷阵。”

　　丁诺温柔地笑笑：“他也是为了家园，在这里没有谁是为了单独的某个人冲锋。”

　　当然，除了她自己。

　　目前她要做的事情每一样都是为了自己，也许可以加上为了与罗德里安长久幸福地在一起，可这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自己。

　　至于保卫地球家园的情怀，她很淡薄，想到这个词时并没有感到丝毫激动。

　　大概是死过一回之后，她的心肠变硬了。

　　报上名后，她这个星期照常接受舞蹈团的训练。就算最后通过了选拔，进入办公室工作，她还是不打算放弃跳舞，有了闲暇时间总是要练练，不能把好身材要荒废掉。至于还上不上台表演，这就得看舞团的意思了。万人瞩目众星拱月的滋味很是不错，能接着跳自然最好不过，做两份工作，获得的津贴都要更多一些。

　　叶凌霄还是来打扫宿舍区的卫生，有几次都跟她在花园里打照面。由于旁边还有其他人，他没有贸然对她开口。丁诺好像也明白他要问什么，故意装作自己是来散心的，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没走，像任何一个文艺少女一样盯着地面的落叶，似乎在伤春悲秋。等其他的人都走光了，叶凌霄的扫把伸过来，扫走她脚边一片枯黄的叶子，与此同时低声开口：“丁小姐进展如何？”

　　“你也未免太操心我的进度了，那边也没要求我们一定要在多少天之内传送回情报，你这样催，我搞不定的。”丁诺对着自己刚涂好的指甲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我正在想办法打入他的办公室，但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会太顺利的。”

　　“丁小姐不要妄自菲薄了，我可是从指导员那里听说过你的事迹，来这边这么久，坑了地球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没被揪出来，反而成了万人爱戴的‘帝国之花’，果真是水平了得。”叶凌霄的笑声很轻，“有这等能力，我对你的期望自然也高了。如果我们快些完成任务，把情报传送回去，那边也会给我们奖励。”

　　他一提到B624星球所谓的奖励，丁诺就想笑。他们这群人，没有父母，有生以来的大半辈子都在为特工机构卖命，很多人就死于某次任务，再也没有下半辈子可言。而机构给的奖励也无非是提高他们的层级和津贴补助——这是最没用的东西。层级无非是个虚名，爬得越高，面对的危险越大，几乎没有哪个特工是善终的，特工机构花了这么大功夫培养出来，也不可能容忍哪个成员洗手不干，注定了入了这行就只能死在这一行。发钱倒是没少发，可他们大半时间在卧底，根本没机会花账户里的钱。偶尔能喘口气度个假，又正逢战争时期，能去的地方很是有限。成婚生子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特工机构不会允许成员放弃任务去过普通人的日子。账户里的钱越攒越多，等哪天主人死了，这笔钱便又收归B624星球。

　　仔细想来，B624培养他们，真是一本万利。

　　“你真的很在意奖励吗？”丁诺的声音像枯叶飘落水面，轻得毫无涟漪，“有命赚没命花，有什么意思呢？”

　　丁诺竟然如此直白地表达了消极看法，叶凌霄一瞬间有些愕然。

　　他以为她就算对B624颇有微词，也不会这么直接对他这个搭档表现出来。

　　搭档和搭档之间互相举报，尔虞我诈，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你说坏话了。”反应过来后，叶凌霄露出了然的笑容，“新婚生活很快乐，我能理解。毕竟女人都是向往婚姻的。可是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退一步说，你不想要使命，难道还不想要命了？”

　　“你是我的搭档，跟你说说怎么了？”丁诺耸耸肩，“我看你也不至于小心眼到这个程度，连这也要去举报，把我举报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叶凌霄将长椅下面的矿泉水瓶子扫出来：“我只是好奇，丁小姐这么信得过我。”

　　“既然是搭档，就应该互相信任，算计来算计去没意思。”丁诺的笑容很浅淡，“你有时候真的挺怪的，我不知道你总是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是想威胁我，还是想怎样。我也不记得我之前有得罪过你。不管你怎么想的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会尽心尽力完成任务，但要是你非得整我，我也没办法。主动权在你手里，随你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