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仪式来了不少社会名流，不乏曾经追求过丁诺的人，他们或明示或暗示，会捧她，一门心思对她好，有的很乐意帮她一次性还清债务并且赡养她老母亲，包她荣华富贵，还可以送她弟弟出国读书——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必须付出一些东西来交换这一切。

　　丁诺唱歌时固然会有某些开放的打扮，但本质是个洁身自好的人，现在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刻，她是绝对不考虑出卖自己身体的，因此对他们的殷勤一一回绝。他们嫌她不识抬举，有段时间故意冷落她，她坐了一阵冷板凳，依然安之若素，倒是他们自己又忍不住了，重新开始捧她。歌女去给有钱人当外室是很常见的，她始终不肯踏出这一步，在短暂的时间内赢得了他们的尊重，有人甚至提出愿意与自家妻子离婚，明媒正娶迎她进门。

　　她不为所动，推拒了看上去安逸的生活，还是打扮得相当招摇上台唱歌。如此一来，这帮自视甚高的男人就不买账了，捧她归捧她，也没少泼她脏水，说她不切实际眼光高上天，说她天生就是骚狐狸喜欢吊着人。

　　她的风评，叶启然回国之后应该也听说了。

　　至于他信不信，丁诺看不出来，也不关心这个。

　　反正叶启然不要想跑出她的手掌心。

　　宴席前面的流程一步步走着，终于轮到了丁诺上台唱歌。她无视周围男人的目光，只管自己填饱肚子，吃了不少平时吃不到的海鲜，抹了嘴掏出小镜子和口红补妆，手上动作刚一完成，主持人点了她的大名，叫大家欢迎她上台献唱。

　　顾老爷没有规定曲目名单，说把她平时唱的那些歌挑几首吉利一点出来就好，最好是知名度比较广的甜美情歌，中间掺和一两首民谣，再搭上几首节奏轻快的外文歌，一套下来就差不多了。因此她没有刻意去准备什么，上台时很是轻松悠闲，像外国小说里那些慵懒的贵妇准备去跳舞场。

　　叶启然和顾筠的桌子在最靠近舞台的地方，身为订婚仪式的主角，他们两家的座位当然是在主桌。丁诺上台，稍微往台下瞥一眼，就能撞进叶启然乌黑的眼瞳。他的瞳色打小就比平常人颜色深，长大之后越发地趋向于浓黑，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看多了令人发憷。

　　被这样一双眼睛凝视，丁诺最开始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她在台上边唱歌边走动，不时有些调节气氛的小动作，她走到哪里，他的眼睛就追随到哪里，这时她心里涌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双鬼气森森的眼睛已然成了她的战利品。

　　他目光越是炽烈，她越是不肯跟他正面交锋，歌声柔婉清甜，唱得在场一众老少爷们心都酥了，与此同时太太夫人小姐看她的眼神就不是那么友好，有些不太注重礼仪的就会窃窃私语，说她存心是为了勾男人。

　　顾筠坐在叶启然旁边，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这时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丁诺瞧，心里暗骂他没定力。她软下声音凑在未婚夫耳边：“启然，来吃点东西？你刚才一直在跟人讲话，我看你都没吃什么。”

　　叶启然回神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顾筠夹了一筷子菜心送到他嘴边，他心不在焉地嚼了几下咽下去，又要扭头去看台上。

　　顾筠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他吃痛，转过脸来：“阿筠？”

　　“我们好歹都订婚了，你回国这几天都忙着应付人情往来，也没怎么跟我聊天，现在想跟你说说话，这样也不行么？”顾筠半哀怨半娇嗔，一双翦水秋瞳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叶启然心软了，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握住：“我是该好好陪陪你……你想吃点什么？”

　　这个问题是顾筠盼望已久的，她本来还想着怎样引导他问出来，如果他不问，她就主动要求。

　　他比她想得还要上道。

　　顾筠的眼睛瞥见桌面上的油焖大虾，想起当年他们三个人在乡下河边玩，捉了虾上来烤。丁诺——那时她还叫陆曼蓁，她是最爱吃虾的，叶启然也乐得服侍她，帮她烤还帮她剥，全程包办。他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令人艳羡的一对小情侣，当年长辈们见了，都调侃他们是不是定了娃娃亲，叶启然每次都扬着脸骄傲道：“定了，我将来八抬大轿娶曼蓁当老婆。”

　　陆曼蓁每次都羞涩地低下头，挥起小拳头打他，逗得长辈们哈哈大笑。顾筠站在旁边，像个局外人。

　　明明她自己长得也不比陆曼蓁差啊……

　　直到当年娇羞可人的小姑娘陆曼蓁沦落为如今的歌女丁诺，顾筠心中才找回了平衡。他们两家订婚，她把曾经属于她的男人攥在了自己手上，更是一桩难得的成就。

　　风水轮流转，今天她也得从丁诺身上找找优越感。

　　她伸出纤纤玉指，虚虚点了点大虾：“想吃这个。你帮我剥虾壳。”

　　叶启然有些惊讶：“我记得你原来也不怎么爱吃鱼虾啊。”

　　“小时候确实，但现在长大了，胃口也会变的。”顾筠的声音越发娇软，“帮我剥嘛。”

　　他们黏黏糊糊的空当，丁诺已经唱完一首歌，站在台上把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暗笑顾筠的小心机小手腕——她也就只有这点水平。

　　叶启然好几年没吃过虾，更没给人剥过虾壳，他本身也不是特别钟爱鱼虾，在国外更多是吃面包、烤鸡、意面、沙拉之类的东西，方便快捷。

　　这会儿上手剥虾，童年记忆闸门瞬间开启，把他又带回了那条河边，他们三人行的好时光。

　　叶太太正和自己的老姐妹点评丁诺的身段，笑她搔首弄姿，转头瞥见儿子亲手给未来儿媳剥虾，心头不悦：“启然，你这样要搞脏手的。”

　　“没事，这不是有餐巾吗，擦擦就好。”叶启然回过神，笑着把剥好的虾放在顾筠盘子里，“阿筠喜欢，我就给她剥，这没什么。”

　　叶太太哼了一声，默默剜了顾筠一记眼刀。顾筠感知到什么，看向她，她又一秒变色笑脸相迎。

　　丁诺在舞台上将一切看在心里，直觉顾筠婚后的日子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