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皇后是被疼醒的。

　　她的左眼彻底瞎了，右眼还朦朦胧胧能感光，醒过来之后，她抬手摸了摸脸，疙里疙瘩一片，可想而知是怎么一个狼藉状况。

　　她哀哀地哭了一阵，越流眼泪眼睛越疼，到后面不得不拼命忍住。周围偶尔有脚步声，想是狱卒在走动，但她的牢门并没有被打开，现在大约还不到饭点。

　　勉力支起身子，她的手在边上胡**索，指尖触到了一片光滑冰凉的东西。

　　摸了一转，这片东西还在，像是把她整个包围起来了。她虚着右眼，凑近了，才发现那是一面镜子。

　　仅存的视力让她看到了一张比癞蛤蟆皮肤还要粗糙的脸，黄黑红夹杂，全是脓包和创口。

　　这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脸了。

　　她尖叫一声，挥起拳头往镜子上砸，镜子碎裂，她的手上也满是鲜血。狱卒听到动静，找了大夫进来给她包扎伤口，末了把她胳膊腿一捆，丢在角落里头，警告她老实点。

　　“你现在不是皇后娘娘了，”狱卒的口气有些幸灾乐祸，“别把自己当成金枝玉叶，受了点伤，以为会有人紧张你吗？倒不如乖乖在这里候着，说不定皇上起了恻隐之心，还能赏赐你一个好死。”

　　丁诺陪着叶思源用了午膳，来到监牢探望邓皇后。在门口和风细雨地跟狱卒打招呼，还带了自己做的小点心分给他们。狱卒颇有些受宠若惊，叫她还是不要进去：“里面潮湿阴冷，对言妃娘娘身体不好。”

　　“没关系的，我今天穿了靴子，就算有冷水，也沾不到我脚上。”丁诺笑道，“最后看她一次，我怕以后都见不着了。好歹进宫来第一顿饭是跟她吃的，总是想来告个别。你们别怕降罪，我是得到皇上许可之后才过来的。”

　　狱卒对这样一位平易近人的主子很有好感，没有过问太多，帮她开了监牢的门，叮嘱她最好十分钟之内就出来，毕竟邓皇后是重犯。

　　丁诺进去，发现狱卒的确说的不错，里面的生活条件极为恶劣，天花板和墙壁上不知道粘着什么虫子，见了光，全都扑棱翅膀飞起来。好在她是不怕虫子的，示意狱卒无妨。

　　“请你们出去片刻，我想和她单独说说话，两个女人家说话，有男人在边上，总归不太方便。”她笑了笑。

　　狱卒很通情达理，退到门边，但没有关门。丁诺知道这是他们的职责，也不在意，在邓皇后面前蹲下，拿手撩开她黏糊糊的头发：“言妃给皇后娘娘请安来了。”

　　邓皇后经受如此打击，又沦落至阶下囚，再过几天就要处斩，早已是行尸走肉。丁诺一句“皇后娘娘”，硬是把她唤醒了，她抬起头，眼神空洞，发出鸡爪子挠铁皮般的干笑声：“我早就不是皇后了……”

　　丁诺好整以暇地欣赏她如今的面貌：“真遗憾。若不是规定不允许，我其实很想和你再吃一顿饭。我进皇宫第一顿饭是和你一起的，你的最后一顿，我也想和你一起，这样才算是有始有终。”

　　她打开手帕，里面包着一个水晶包子：“我自己做的，路上风大，可能有点冷了，不过味道应该还可以。”

　　她把包子塞在邓皇后手里，邓皇后不领这个情，将包子掷到边上的冷水坑里。

　　“你赢了，在我行将就木的时候你还要来羞辱我……”邓皇后的笑像哭，肌肉线条一团乱麻，如同缠在一起的水蛇，“临死的人都不放过，你不怕遭报应么？”

　　“我恐怕还没资格在您面前提到报应。您不妨想想这深宫中死去的那么多个孩子。他们的冤魂都等着迎接您。”丁诺笑道。

　　“您不吃我做的水晶包子，我觉得有些遗憾，吃饱了才有精神啊。”丁诺撇撇嘴，好像真的很遗憾似的，“有一个消息，我一直想告诉你，你这样饿着肚子，不知道你能不能挺得住。”

　　丁诺俯下身，在她耳边用鬼魅般的声音说道：“你猜猜你的大儿子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