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的发展,和齐湛的预料并不完全一样,他去了武昌府没多久,皇上便在朝上提起了齐光耀的死因,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问询。顾廷鹤和孟德昭被先后召进宫,由皇上亲自审讯一番后,无罪释放,而于书立就没那么好运,被指认为谋害齐光耀的凶手,投入了大牢。
齐光耀洗刷了冤屈,皇上亲颁圣旨,认定他之前所有的罪名都是莫须有,而且官加一等,追封为朝廷一品大员。
最终,太后服罪,太后一党被连根拔起,皇上终于将所有权力都收归己有。顾廷鹤和孟德昭本是太后一党,但念及他们多年兢兢业业,并未出过大错,皇上放过了他们。
靖安伯是新党一派,皇上对他诸多满意,并未加罪,但到底是太后娘家,靖安伯为避是非,更加深居简出,就连妻子儿女,都不大许他们出门了。
远在武昌府的齐湛收到这消息,惊讶极了。他惊讶的不是皇上雷厉风行,没等到他成亲就动手了,而是惊讶皇上竟放过了顾廷鹤和孟德昭。莫非这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可是,他们明明就是害死齐光耀的凶手,凭什么放他们一马?皇上为什么没按照约定的来?齐湛焦急万分,等齐光耀一迁入祖坟,就赶回了京城。
他回到京城后,马上去见皇上,皇上与之密谈了整整一个时辰。等齐湛出来时,面上波澜不惊,谁也不知道皇上到底跟他讲了什么。
孟萋萋本来不相信孟德昭之前讲的那些话,但如今虚惊了一场,她反而信了。看来孟德昭跟齐光耀的死真的没什么关联,不然皇上怎会放过他呢?孟萋萋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好,高高兴兴地准备嫁人了。
孟德昭的心情比孟萋萋更阳光灿烂,再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再关注过齐湛了。
孟德昭终于有了心情,为孟萋萋认真备嫁。他特意把孟萋萋叫到书房,问她道:“虽然你的亲事,不该由你自己操心,任凭父母做主便是,但皇上赐婚,兹事体大,马虎不得,你若有什么想法,要求,尽管提出来,不要藏在心里。”
尽管历经挫折磨难,结局仍是美好无比?孟萋萋回过神来,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甜蜜,竟生出几分羞涩来,半垂着头道:“但凭父亲做主。”
孟萋萋是个什么性子,孟德昭岂有不知道的,见她如此,禁不住笑了:“你继母眼界有限,挑的嫁妆,只怕是不如你的意,还是你自己掌眼吧。毕竟以后的日子,得你自己过。”
孟德昭的确不愿意让罗氏来准备孟萋萋的嫁妆,她见过的好东西有限,为人又太小气,万一准备的嫁妆太丢人,怎么办?这可是御赐的婚姻,马虎不得的。
孟萋萋应了下来,问道:“爹,于大人……被判了什么罪?”
孟德昭知道她想知道的是什么,叹了口气,道:“于书立已治死罪,秋后问斩,家也被抄了。不过祸未及九族,他的家人性命无虞。”
“那于家大小姐呢?”孟萋萋又问,“王家还愿意履行婚约么?”
于芳苓在经历了叶家退亲后,于书立又给她寻了一户人家,姓王,虽然家世不及叶家,但也算是百年大族。
孟德昭想了想,道:“没听说王家退亲的事,想必百年世家大族,就算再不愿意,也做不出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情来。你若是放心不下,可以悄悄去看看她,虽说如今人人都怕和于家沾上关系,但我却不希望我家的人太过于凉薄了。”
父亲到底是懂她的。孟萋萋满心感激,起身福了一福,命备车,上于府去了。
马车行至于府大门前,孟萋萋挑开车帘,朝外望去,只见门第破败,石狮缺损,台阶的缝隙里,竟有野草冒了出来。
这才短短的几天,于家就成这样了!孟萋萋心中有说不出的凄凉感觉,下车朝内走去。
内阁几位官员的府邸,孟萋萋都去过,其中于府是最奢华的一座,大概正因为奢华无比,所以最惹人垂涎,偌大一个院子,被搜得干干净净,就连院角的几盆花,都让人给抱走了。
曾经成群的奴仆,都被遣走了,现在放眼望去,竟找不到人来通报。孟萋萋在空无一人的前院里站了半天,也没找着一个下人。就当她准备遣自己的丫鬟进去通报一声的时候,总算有个小丫鬟从照壁后跑了出来,对她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福礼,告诉她,于芳苓正在园子里赏雪。
前几天是下了场大雪,但前天太阳就出来了,积雪消融,今天应该只剩残雪了吧?况且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于芳苓还有心情赏雪?孟萋萋听了丫鬟的话,反而更担心于芳苓了,赶紧朝后面的园子去了。
于府的后花园,满目凋零,看起来比宅院里更惨,花圃被踩得乱七八糟,石子儿铺成的小道上满是落叶和泥土,倒不像是被抄过家,更像是被一伙强盗洗劫过一般。
领路的小丫鬟哭哭啼啼:“园子里好东西太多,那些人见了就红了眼,四处乱抢,把湖心的亭子都拆了半边……”
孟萋萋留意这丫鬟擦眼泪的手,红肿而粗糙,显见得原本是个粗使丫鬟。于府竟沦落到要靠一个粗使丫鬟出来待客了!虽然于书立有如今的下场,乃是罪有应得,但亲眼看见于府的没落,还是让人唏嘘不已,直感慨世事的无常。
行至湖畔,孟萋萋看到了小丫鬟口中那座“被拆掉半边”的亭子。小丫鬟的话,还真是没打折扣,那座精美的六角亭,当真被人拆掉了一半,看样子,他们是为了拆走亭顶上那块镶金嵌银的宝石,所以野蛮地把整个亭子拆掉了一半。
而于芳苓此时就独自坐在六角亭缺损地那一边,呆呆地看着犹如死水一般的湖面。
孟萋萋轻叹一声,顺着曲折的小桥,走上了六角亭。
于芳苓仿佛入定一般,根本没有觉察到她的到来,直到孟萋萋挨着她坐下,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她才缓缓地转过头来。
于芳苓面目憔悴,双目红肿,但眼睛里并没有泪水,仿佛已经流干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