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瑞儿定了定心神,寻思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柳眉背叛临俪场的事,我也仔细想过。要说之前所有事都是他做的,漫说我不相信他会坏到那个地步,有些事,以他的本事,根本也做不到。”
蓝湛帮她抹去溢出眼角的泪,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循循善诱道:“详细说来听听。”
关漠在来之前已经了解过整件事的大致脉络,对最近发生的柳眉以及江兰若的事也是清楚的,因此拿出刀光幽明的鱼肠匕在帕子上蹭了两蹭,又开始削苹果。
蓝湛则指了指一旁椅子,示意萧瑞儿过去坐,自己也忙活着帮三人重新沏些热茶。
萧瑞儿在椅上坐正,眉心紧蹙,缓声道:“柳眉信里说,炎丽妍是他未入临俪场时认的师父,这点可信度很高。”
“柳眉这孩子,从我认识他那天起,为人行事就亦正亦邪。从前在秦雁手下做事的时候,秦雁对他约束也少,过去的许多观念和想法都没纠正过来。自从到瑞香跟了我,说真的,我也没能让他有多大改变。”
萧瑞儿回想起往事,笑容透出几分无奈:“可尽管如此,他对临俪场还是很有感情的。在看到这封信以前,我始终想不通的就是他背叛的缘由。可当我看到他在亲笔所书的信笺承认曾拜炎丽妍为师,很多事就都讲得通了。”
关漠很快就削完一个苹果,刀锋一转,一只圆滚滚的苹果裂成八瓣,而且每瓣上面还留了两朵圆乎乎的耳朵,乍看上去,像极了皮毛雪白身子圆滚滚的小白兔。
递了整只盘子到萧瑞儿面前,关漠笑嘻嘻道:“可爱么?”
萧瑞儿即便心中如有千斤重,看到关漠弯起一双桃花眼有意讨巧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漾起一抹笑,拿起一块小白兔苹果轻声道谢。
关漠自己也拿了一片,咬的嘎嘣稀脆,弯着眼道:“柳眉既是炎丽妍的徒弟,又在你店子里帮忙,就不难解释最早那瓶‘荃靡’是如何顺利被陆小瓶盗走的。”
萧瑞儿听到陆小瓶三个字时,面上神色微僵,拿着苹果的手也缓缓垂了下来。
蓝湛直接在半空一抄手,攥着萧瑞儿手腕让那片苹果顺利落入自己口中:“陆小瓶的事,不见得是他做的。”
萧瑞儿也是想到当日陆小瓶的惨状,难以相信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温柔少年会做出那种令人发指的兽行来。可毕竟柳眉在信中也承认了,协助陆小瓶盗走荃靡,是他答应炎丽妍做的第一件事。而之后施用在金小燕等人身上的烈性剧毒,居然就是炎丽妍将荃靡与其他几种毒药按照一定比例配在一起调制而成的。
为报师恩,他曾经答允炎丽妍要为她完成三件事。
第二件事,就是在城外树林伏击卢远,并在砍掉他的头颅后,在尸体腰间系上含有迷幻成分的香囊。
这里面的用意有两个。一来正如萧瑞儿和蓝湛曾经推断过的,挑起盛兰山庄和卢家镖局的矛盾。二来也是为了迷惑众人查案方向,让大家以为那香囊一定是有心人事先赠送,而且确实也让萧瑞儿和端木费了好一番气力,逐一查证并排除曾经从瑞香买走同类香粉的三名主顾。
第三件事,就是定期书信详细告知对方,萧瑞儿和蓝湛的种种过往,以及从蓝湛进到临俪场,两人每日所做的一切事宜。简而言之,直到柳眉被揪出来前,他在临俪场充当的就是鹰眼角色。将萧瑞儿和蓝湛勘察案子以及私下相处的点滴都告知对方,这种情报的传递,无疑在后来金家庄一事中起到了很大作用。
信写的很简短,且毫无懊悔自责之意,只在信笺最后写了一句,让萧瑞儿一定要等他。
萧瑞儿将信笺内容转述给关漠,一边将从盛兰双尸案到金家庄一役的诸多细节捋顺清楚。最后犹豫再三,才仰起头看蓝湛,踟蹰道:“其实小眉传递与临俪场传递信息,根本不可能用到信鸽这么拙劣的法子。而且那天晚上天还下着雨……”
蓝湛早就想到这一点。但他始终都看柳眉不顺眼,再加上他那个狂妄性子,自不可能在心爱之人面前为情敌争取同情。
因此只看着萧瑞儿的眼,似笑非笑道:“我可找这个出卖咱俩过往给临俪场的奸细找了很久……”
萧瑞儿想起蓝湛曾经不止一次试探自己对柳眉的态度,而她当初也满口回答蓝湛,说柳眉根本不知道自己跟他十年前的细节。现在想来,虽然自己不曾亲口跟柳眉讲述过其中详情,可她和郦茗澜、焉如意等人讲那些事的时候,也未曾有意避着柳眉。另外几乎每年到了与蓝湛相识的那个时节,她都要大醉几次。醉酒后说了什么话,她自己都不记得……
萧瑞儿想到此,也不禁红了脸,不敢再看蓝湛眸色深沉的眼。
蓝湛本来就不喜欢别人知道他们俩当初的事,因为总觉得当初对她亏欠很多,且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和她发生关系,导致她现在体内还有残毒存留。这些事两人虽然没有明确说开,可这些日子两人独处,蓝湛对她身体的关切态度以及亲热时小心翼翼的模样,都显示这人心里有着不少疙瘩。
另外,虽然不愿将柳眉本性想得太坏,可他毕竟背叛临俪场在先,也确实帮着炎丽妍和三月兰做了不少害人勾当。且不说卢远死的有多冤枉,光是配合陆小瓶盗走那瓶荃靡,以及荃靡流到炎丽妍手上的无穷后患,无论是临俪场的惩罚还是官府判刑,都足够他死个百八十回了。
当初荃靡只是做腐蚀之用,可炎丽妍拿荃靡做药引,研制出了更加恶毒的新型毒粉。那种转瞬间夺去人性命的可怖场景,萧瑞儿不止见过一次。几乎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背心泛凉。
另一边蓝湛则是心中冷笑,将柳眉祖宗十八辈问候个遍。完成了师父交予的任务再故意露馅被抓,这跟杀了人说句抱歉有什么区别!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佛祖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关漠显然跟蓝湛想到了一处,嚼着最后一块小白兔苹果望了望房梁,啧了两声感慨:“少年人不要心机太重啊!”
蓝湛颇有几分同仇敌忾之意,磨着牙跟人告状:“他故意放信鸽被你们大当家抓个现行,然后拉着瑞儿说给他一次机会好好相处!”
关漠睁大了眼:“这小子胆儿够肥啊!你当时在的吧?”
蓝湛说起当时那个场景,鼻子都要歪了:“在啊!要不是那根烂木头拉住我,你们大当家又要瑞儿诱他的话,我早上去一刀劈了他!”
关漠呲着牙点头,一副心有戚戚的表情:“那根烂木头老在关键时刻做这讨人嫌的事儿!”
蓝湛抱着手臂又痛责秦雁:“还有那个姓秦的,也看不懂个四六,非帮着柳眉研究什么变身的。”
关漠蹲在椅子上开始拿刀片橙子,嗯嗯直点头:“他那个人也怪。要不你看这一连俩叛徒,不都出他家了么!”
蓝湛说的起劲儿,也不靠着桌子了,坐在关漠旁边拍着扶手发泄郁闷:“你说你们临俪场怎总出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那个木头,整天冻得跟块冰似的,结果一到大事上就比谁都护短。还有那只呆头雁,一天到晚见着谁都笑,其实谁的事都没放心里。还有一度楼里那两口子,整天也不琢磨别的,就想着怎么拆散别人姻缘……”
关漠头点的都快断了,末了一蹭刀子,也不管旁边萧瑞儿脸黑的都能当锅底照了,神秘兮兮的问蓝湛:“知道为什么吗?”
蓝湛眼一眯:“为什么?”
关漠一拍大腿,递了瓣橙子给蓝湛:“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大当家人是不错,坏就坏在找了那么个黑心鬼当相公。”
蓝湛被橙子给酸的直呲牙,一听关漠帮着自己把沈若涵都给骂了,心里这叫一个爽快:“有理!”
关漠笑得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有道理哈?那肯定的,这事儿我都琢磨多少年了!”
蓝湛吃完一瓣橙子,擦了把嘴,手一指关漠:“瑞儿,以后多跟你关小哥玩,整个临俪场,我看就他还靠得住!”
萧瑞儿气的一甩手,直接扔了两颗梨子过去:“一对没正经的!”
关漠手一抓接住梨子,“喀嚓”咬了一大口,口齿不清的跟蓝湛感慨:“瑞儿尊体贴……知道不能分‘梨’,正好盘子里还有一个,咱仨一人一个哈!”
蓝湛也没躲,故意让梨砸了下脑门,又抄手接住,在半空抛啊抛的看萧瑞儿:“不哭了?”
萧瑞儿面色微赧,摇了摇头。被他们俩这么一闹,再有什么冥思愁绪也都烟消云散了。
突然想起昨晚的正事只说个开头,俩人一下午就顾着追忆往昔谈情说爱了。因此忙问道:“昨晚你说那个管家是朝廷的人……”
关漠“哇”了一声,嚼着梨子欢呼:“这盛兰山庄真热闹啊!”一边在嘴里嘟嘟囔囔,无外乎什么“大当家对他真好”,“这次任务好刺激”之类的废话。
蓝湛颔首道:“应该说——曾经给朝廷卖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