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正如蜜宝在梦里看到的，若不赶在大雨前将稻谷全收回来，他们家今年收成可就全完了。
事关未来一年口粮，宁家人怎么能不担忧。
寻常惯会胡闹的孩子们，这会儿也意识到事情严重，都格外乖巧地安静扒饭。
一片寂静里，宁五姑娘咬牙道：“今儿个我再跑跑，去临县的村里挨个地问，我就不信黄家人手能伸得那么长，连临县都管得着了。”
宁老太太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一家人愁容却无半分消减。
远水救不了近火。
且不说这正是农忙时节，临县定然也早有人定下短工了，他们后来的很难捡到漏。
临县毕竟太远了，光走路都要大半天，宁五姑娘就算真请到了人，路途上都要花两天时间，怎么赶得上四天后的大暴雨。
宁张氏犹豫着道：“要不，再给老四写封信？”
今日毕竟不比往日，秋收要是赶不上，宁季莫说要安心备考了，只怕都没有明年口粮了。
多个人至少多份力。
宁仲济更在乎兄弟的科考，忍不住反驳道：“从家里送信到镇上要花一天时间，老四从镇上回来也要一天。大暴雨四天就要来了，老四就算赶回来了，又能帮得上多少忙。”
宁张氏一下也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要怎么办？”
宁仲济道：“这些天我也留在家里帮忙吧，萝卜干过几天再出去收也来得及。”
宁张氏咬唇：“你的胳膊毕竟不好，而且就算这样人也不够啊……”
听着家里的争吵，宁老太太叹了口气，扭头吩咐宁二头道：“二头，你给你四叔写封信吧，就算要两天时间才能赶回来，也多少能帮上一些忙。”
“都这个时节了，能多收一些稻谷就是多收些来年口粮，多挣些明年的活路了。”
这话语气太过沉重，众人一时皆无语。
匆匆收拾了碗筷，宁老太太让宁五姑娘去寻短工，让宁三头去镇上送信后，就带着全家人下了田。
哪怕知道最终可能会赶不上，能抢着多收些粮食就多收些好。
为了赶珍贵短暂的秋时，宁家一家人全部都下了田，连蜜宝都被安排了一个活计——坐在树荫底下看稻谷，并不时给大家送水。
知晓家里情势紧张，蜜宝也格外懂事，顶着烈日迈着小短腿，一趟趟地往家里跑，将大水壶灌满了水，又一趟趟地往麦田里跑，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喝到水。
一个上午下来，宁家人的确省了不少喝水功夫。
南方八月酷暑依旧闷热，成熟的稻谷如同金色浪涛，一浪又一浪地滚满了连绵田地，成熟稻子格外扎人。
尽管下田时特地穿了厚长衫，穿梭在田里的蜜宝脖子仍被划出了好几道鲜红划痕。
宁程氏看得心疼了，一口接过蜜宝递过来的水，又匆匆咬了两口干饼后，揉了一把蜜宝脑袋：“蜜宝乖，我们都喝过水了，一点儿都不渴了。瞧你的小脸儿都晒红了，赶紧去旁边休息会儿。”
蜜宝仰着小脑袋，用力摇头道：“蜜宝不累，家里要秋收了，爷爷奶奶伯伯伯母爹娘哥哥姐姐都在忙在累，蜜宝要帮忙。”
“蜜宝不能休息。”
瞧着蜜宝热得头发都被汗湿，一缕缕贴在了额头上，全身红得如煮熟的大虾，还要坚持说自己不热，宁程氏一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你这个娃娃……”
最后还是宁老太太有经验，一句话把蜜宝打发了：“咱们家稻谷收起来后就堆在一边，也没个人看着，实在不安全。蜜宝你先去歇会儿，盯着有没有人偷咱们家的稻谷。”
蜜宝一下睁大了眼，小表情里写满了‘怎么还有这种坏人’，扭头就迈着一双小短腿，坚定地走向晒稻谷的地方。
“奶你放心，蜜宝一定睁大了眼睛，将咱们家的稻谷盯得紧紧的，绝不让人偷了一粒去。”
这时节，小岭村的乡里乡亲的谁家不在忙活着秋收，哪儿会有人有闲跑来偷稻谷。
宁老太太摆明了是打发孩子去歇会儿的。
见蜜宝如此信誓旦旦保证，一众人都看得忍俊不禁，却没把她的话真放在心上。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不到半刻钟后，麦田旁边就传来了蜜宝的高声尖叫。
“奶奶、爹、娘，我抓住偷稻谷的贼了。”
“你们快过来帮忙，蜜宝抓住偷稻谷的贼了。贼要跑掉了。”
众人乍一听先是愣住了。
还真有人偷稻谷？
随即宁叔济扛起镰刀就冲了过去，脸色铁青地吼道：“谁、谁、谁这么缺德，看、看我不……”
宁仲济也紧跟着也跑了过去，露出又惊又怒的表情：“这时节居然还真有人敢来偷粮食？”
宁张氏担心丈夫安危，也忙将锄头扔下，六神无主地快步跟了过去：“当家的，你慢点，你胳膊不大好使，当心出事……”
宁程氏匆匆安抚了孩子们，也神色惶然地赶了过去：“娘，蜜宝才五岁，我去瞧瞧。”
……
待一家人陆续赶到，便看见蜜宝正一屁股坐在被割过的稻田上，使出了吃奶的劲抱着一个人大腿，即使被人在地上拖着走都不肯放。
“坏人，偷稻谷的坏人不许走。”
“我们家今年缺稻谷，你不能偷我们家稻谷。”
“坏人不能逃跑。”
被拖住的那人约莫三十来岁，容貌尖刻身量中等，穿着宝蓝绸缎，一瞧便知家境优渥身份贵重，眉宇间还有股颐指气使惯了的傲气。
大抵是被蜜宝弄烦了，几次甩腿都没能把蜜宝甩掉，他气得蹲了下来，想伸手把蜜宝剥下来。
谁知道他一伸手，虎口就被蜜宝咬了一口。
他发出一声痛苦大叫，更用力地想要把蜜宝甩出去：“你这个小贱蹄子，看我不打死你。”
宁叔济一下冲了过来，将蜜宝拽在身后护着，举着一把锋利镰刀，就朝着那人屁股狠踹了一脚。
“欺负一个孩子，算、算、算什么本事？”
那人立即朝前一个猛扑，脸直挺挺地落地，摔了个狗啃泥。
蜜宝被宁叔济护在身后，小脸气得红扑扑，还指着那人不住指责：“爹、这人坏，不要脸，围着咱们家麦田打转，还偷咱们家的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