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郊。
小岭村。
正值炎炎夏日正午,蜜宝背着一捆比她还高的猪草,小小的背被压得极弯,顾不上抹一把额上的汗,艰难地往家里走。
她很饿。
早上她喂完鸡喂完猪后,家里桌上已经没饭了。
奶奶塞了两个煮好的鸡蛋给大堂哥后,就让她去收拾碗筷。直到被赶出来干活,她都只吃了两口三堂弟嫌涩口剩下的杂粮馍馍。
一连干了一上午的活,她现在饿得眼冒金星。
回去路上遇上三两个挎着衣盆,闲话着去河边洗衣的妇人,蜜宝乖巧地小声打了招呼。
“张婶婶。”
“李大娘。”
张婶和李大娘朝前探了下头,才看清被厚厚猪草埋没的小小蜜宝,赶忙上来帮忙:“哎哟,这么热的天,蜜宝怎么一个人背这么多猪草?仔细把你的嫩骨头给压断了。”
借着李大娘的力,蜜宝稳了稳身形,便拒绝了她的手,握紧了捆猪草的麻绳,笑了一下:“爷奶说最近家里猪吃得多,让我多打一些回来。”
李大娘和张婶也知道蜜宝家情况,知道她口中的‘爷奶’是何等催命鬼货色,都露出唏嘘之色:“你今年才不到六岁呢,爷奶也真是舍得。”
怜惜抹了一把蜜宝头发,张婶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暗沉的褐色糖块,塞到了蜜宝手里:“大壮儿今儿个从学堂得来的,你先拿着吃吧。”
蜜宝刚想要拒绝,就被张婶强行将糖塞到了兜里:“拿着,婶子家还不缺这点东西。”
又嘱咐了两三句天热当心闷着,张婶和李大娘就抱着洗衣盆,唏嘘着闲谈走远了。
“这么懂事又零星的娃,怎么就摊上了那么个爷奶,那王二瘸子家是人能呆的吗?”
“许大爷也是真狠得下心。”
将糖块小心翼翼放进嘴里,感受着那难得的甘甜,听着‘王二瘸子’的名字,蜜宝的心咯噔了一下。
实在是‘王二瘸子’太有名——邻村出了名的破皮恶户,平日在村里偷鸡摸狗不事生产还好打人,娶了三任童养媳都生生被他打死了。
第三个童养媳刚死两个月,王二瘸子就在满村寻摸第四个,前几天刚踏过许家的门。
不。
不会的。
她今年才不到六岁,村里卖童养媳最小也要七岁。
爷奶平日最是要脸,纵然再不喜欢她,也一定不会将她卖给‘王二瘸子’当童养媳的,一定不会的。
愈发捏紧捆猪草的麻绳,蜜宝边安慰着自己,边加快了脚步。
刚到敞开的院子门口,王二瘸子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那就这么说定了,四两银子归你们,人归我们,从此钱货两清了。”
许太爷坐在门槛上,磕了一下旱烟袋子:“说定了,说定了。那丧门星打猪草去了。待会儿回来你直接带走就成。”
又朝许奶奶方向喊了一声:“老婆子,旱烟袋又空了。”
许奶奶正数着手心的四串钱,笑得见牙不见眼,闻言白了许太爷一眼:“抽、抽不死你。烟袋子空了不抽不得了。”
许太爷露出个讨好的笑,望了眼许奶奶手心:“那不是刚来了四两银子吗?”
许奶奶把手往钱上一盖,警惕地看着许太爷:“这钱是留给耀祖的,谁都不许动。明日是初十休沐,耀祖要从学堂里回来休息,我得给去镇上给他割一斤肉,再杀只鸡补身子,这钱都嫌不够的。”
王二瘸子不耐烦这老两口对话,蹲在鸡圈旁的石磨上,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剔牙,下意识门口瞥了眼门口,就瞧见了呆立的蜜宝。
他当即嘿嘿嘿露出了笑容:“小丫头回来了。”
——到底是天生的美人坯子,虽然看得出是打小受磋磨的,小丫头瞧着仍是一等一的水灵。
感受到那毒蛇般的目光,蜜宝清凌凌打了个寒战,扔下了猪草,扭头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