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也想到了这茬,宁叔济宁程氏对视一眼,默契地低头扒饭不说话了。
宁大头却是个愚的,还在呵呵地傻乐:“咱们家这回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听说陈记牙行招学徒条件高着呢,前年老许家那连襟仗着自己是镇上理正,想把自己一个表侄子塞进去,硬生生被陈记牙行掌柜的顶回来了,说嫌弃那表侄子不识字,一点没给老许家那连襟留面子,差点没把那许家那连襟给气死。”
“赶明儿这消息一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该羡慕咱们宁家的孩子运气好呢。”
宁张氏低头扒了一口饭,不阴不阳地道:“就是咱们有四个男孩,不知道这大运要落哪个头上了。”
宁大头张了张嘴,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饭桌上一时安静了。
看出了几房间暗流涌动,宁老太太心内轻叹一声,面上只严肃地道:“镇上凉菜和面摊子刚开,大头要帮忙照顾,定然是走不开的……四头今年才不到七岁,自己都照顾不来,家里也不放心他出去,剩下只有二头和三头两个了……”
“他们两个今年都是十一岁,一个生在年头一个生在年尾,差不了几个月,是最适合去当学徒的年纪……这次去陈记牙行当学徒的人选,就在他们俩间挑了……”
话才刚说到一半,宁张氏就啪地一下放下了筷子:“娘,我知道大哥大嫂走得早,你一直心疼大头三头没了父母,日子过得实在可怜……”
“说实话都是骨肉至亲的,大头三头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哪儿能不心疼呢……”
“可你刚才也说了,镇上的凉菜摊子和面摊归大头管了。以您腌凉菜的手艺,那摊子以后生意肯定差不了,长房也算有了一门安稳生计了。”
“大头与三头又是亲兄弟,万一三头以后没了出路,大头还能看着不管,定然也是要拉扯一把的……”
“可我们二房呢,仲济身子骨一直不好,我又足足生养了三个,早秋是个姑娘家还好说,二头四头两个小子将来可都要娶媳妇,给家里开枝散叶的,只凭着家里这几亩薄田怎么够……”
“谁生得孩子谁知道心疼,我这个当亲娘的,总得为孩子谋算谋算啊……”
“事关孩子一辈子出路,您可不能在这时候偏心……”
听着这话实在不像样,宁仲济皱眉扯了一下宁张氏袖子,低声呵斥道:“家里的事娘自然会做主,你怎么说话呢!还不快给娘道歉!”
宁张氏乖乖道了歉,嘴上却无半分饶人:“娘,我也是一心替二头打算,方才我说话急了些,你可千万别介意……”
宁五姑娘早就听不下去了,当即脆生生地顶了回去:“二嫂这歉可道得真实诚,这一句又一句的‘替二头打算’,娘若是还要生气,岂不是故意不体谅你这份慈母之心?”
宁张氏还想说什么,登时被噎得脸都绿了。
“我也是一时着急……”
宁五姑娘还要继续呛声:“就二嫂一家有孩子,知道替自己孩子着急不成……”
被宁老太太挥挥手打断了:“行了,都别吵了。”
宁张氏兴奋地坐直了身子:“娘,你心里可是有了决断。”
缓缓扫视了一圈众人,宁老太太平静地道:“家里本就不是论理的地方,况且这事本就论不出个是非长短。”
“既然你们担心我会不公平,这事我就用个最公平的方式来决断……”
“抓阄吧。”
未曾想到还有这一决定,宁家众人一时都惊得呆住了。
“啊?”
“哈?”
“竟是要抓阄决定吗?”
丝毫未曾理会众人惊讶,宁老太太看向了蜜宝,语气带上了温和与慈爱道:“孩子,这个大运是你带给宁家的,就由你来做这个决定,替你两个哥哥写了纸团,让他们抓,如何?”
她随即又看向了宁家其他人,声音带上了严厉与训斥。
“之所以让蜜宝来写,是要你们记住,宁家如今这一连串的大运、包括陈记牙行的差事都是蜜宝带来的。待会儿无论是抽中了还是没抽中,都要好好记着蜜宝的这份恩请。”
“咱们宁家不出忘恩负义的畜生。”
“记住了吗?”
宁家人登时传来了稀稀拉拉地迎合声。
“奶,你放心,我们都记着呢。”
“娘,记着呢。”
“知道了。”
……
到底年纪太稚嫩了,蜜宝规规矩矩地歪头坐着,眼神露出了茫然,并不太能理解这一情境。
面对全家人的注视目光,她下意识望向了宁程氏:“娘?”
感受到宁老太太对蜜宝照顾,宁程氏接过了宁老太太推过来的纸笔,递到了蜜宝手中,替蜜宝挡住了宁家人的注视。
“孩子,写吧。”
于是背对着所有人,蜜宝写好了两个纸团,又认认真真亲手揉好了。
宁老太太接过了两个纸团,将其放入了大碗里,用力晃**了两三圈后,才看向了宁二头和宁三头道:“都来抓阄吧。”
宁二头和宁三头茫然立着,表情还有些发愣。
宁张氏忙推了宁二头一把,恨铁不成钢地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上去抓。”
飞快瞥了一眼宁三头,宁二头才用力咬住嘴唇,上前随便抓了一个纸团。
宁大头于是也推了宁三头一下:“去抓吧。”
宁三头于是拿了剩下一个。
互相对视了一眼,兄弟俩同时各自打开手中纸团。
宁张氏紧张地探着头道:“怎么样,抓中了吗?”然后一见纸团一片空白,瞬间就拉下了脸。
望着手中写着‘陈’字的纸团,宁三头挠了挠耳朵,一时也有些懵:“……我这是抽中了?”
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宁老太太也似松了口气,对宁三头道:“既然抽中了,就是你的命。待会儿吃完饭就收拾行李,明天随你大头哥一齐上镇上去吧。”
“在外头是比不上家里舒服的,给人当学徒也是个吃苦的事,以后万事多忍耐一些,莫要和在家时一样任性……”
话未说完,宁张氏就腾地站起了身,扭头大步走了。
“我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