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因曾在许家实打实地吃过五年的苦，蜜宝是一个很敏感的小孩，对旁人的善意与恶意都有过分灵敏的知觉。
早在许久以前，她就隐隐约约有感觉，宁张氏可能不喜欢自己。
但因为在宁家呆的太开心了，爷爷奶奶爹娘小姑姑都待她太好了，令她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一点。
直到方才宁张氏训斥宁二头宁四头的话，才令她确定了。
知晓蜜宝是个聪明的小孩，宁程氏并没有如一般父母哄小孩般，直接和稀泥地否认这件事。
她坐到了蜜宝的床边，替蜜宝盖上了被子，温和地问道：“如果二伯母是真的不喜欢蜜宝，蜜宝打算怎么办呢？”
用手扯着被子，蜜宝咬住了嘴唇。
许久之后，她摇头道：“我不打算怎么办。这世上没有人是能够天然得别人喜欢的。二伯母不喜欢我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不能强迫她喜欢我。”
“我只是有些奇怪罢了。”
蜜宝睁着湿漉漉的黑眼睛，如一只刚出生的可怜小奶狗般，认真地表达了自己困惑道，“发现二伯母不喜欢我的一瞬间，我并没有和之前发现许家奶奶和许家堂哥恨我一样难过，反而只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明明都是不被人喜欢，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呢？”
过分理智与冷静的话语听得宁程氏一怔。
一般五岁的小孩能有这一心智吗？
宁程氏没有养育过自己的小孩，也忘记了自己年幼时的模样，并不知道真正五岁小孩是什么样子。
可她也隐隐约约地有所感觉，蜜宝是特殊的。
这孩子敏锐聪慧的过分了。
一想起是什么让蜜宝如此敏锐聪慧的，宁程氏就有些心疼面前的小姑娘。她温和地抚摸着蜜宝的面颊：“那蜜宝你自己有感觉到原因吗？”
蜜宝先微微垂下了眸子，咬住了下嘴唇，才鼓足了勇气般地抬头道：“可能是蜜宝发现已经有很多人喜欢蜜宝，蜜宝知道自己是一个受人喜欢的乖孩子了。哪怕二伯母一人不喜欢蜜宝，蜜宝也是个值得喜欢的乖孩子。所以蜜宝不在乎与不需要二伯母的喜欢了。”
“……但二伯母毕竟是家里的一员，蜜宝这样想是不是会不好。”
“当然不会。”宁程氏笃定地给出了答案，“蜜宝这样想是很好很好的。就像蜜宝刚才所说的，这世上没有谁是能够天然得所有人喜欢的。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会因为各种理由喜欢或不喜欢蜜宝的。难道蜜宝都要在乎吗？”
蜜宝怯生生道：“可二伯母毕竟是家人。”
“家人也只是陪伴蜜宝走过人生一段路的人罢了。”宁程氏温柔地道，“等蜜宝以后出嫁后，还会有新的伴侣新的家人甚至自己的孩子。这么多人里头，总有一些人会喜欢或不喜欢蜜宝的。”
“难道蜜宝也要为此难过吗？”
蜜宝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宁程氏声音温和又柔软：“人生在世，我们会遇到千千万万的人，有好人有坏人有喜欢自己的人有不喜欢自己的人。大多数时候我们是没有办法选择我们遭遇的事的。但我们却可以选择自己能做什么——那就是不要在乎不喜欢自己的人，只专心地对自己喜欢的人好就行了。”
“蜜宝觉得呢？”
“蜜宝觉得娘亲说得对。”蜜宝用力地点头，然后又怯生生地问道：“娘会一辈子喜欢蜜宝吗？”
“当然。”宁程氏抚摸着蜜宝的头发，温柔地保证着，“蜜宝是娘亲的孩子。娘当然会一直一直喜欢蜜宝的。”
蜜宝睁大了眼睛看她：“哪怕娘将来有了弟弟妹妹？”
宁程氏认真地点头：“哪怕有了弟弟妹妹也一样。”
“娘。”蜜宝忽然从被子里钻出来，搂住了宁程氏的腰，贴着她的胸膛道，“蜜宝也会一辈子喜欢娘亲的。”
……
怕蜜宝一个小孩会胡思乱想，宁程氏又温柔地给蜜宝讲了好些睡前故事，并在当晚陪着蜜宝一起睡了。
小孩子毕竟心思浅。
第二天一早起来时，蜜宝就又欢蹦乱跳活力四射了。
因要带着蜜宝去镇上赶集，宁程氏特地拿出了宁康氏送来的那套漂亮的碧绿色棉袄，给蜜宝光鲜亮丽地打扮上了。
一看见那一套帽檐上滚着雪白狐狸皮的水绿对襟小袄，蜜宝就大大地哇了一声：“这件衣服好漂亮啊。”
宁程氏笑着道：“蜜宝穿上去会更漂亮呢。”
说着她给蜜宝穿上了小袄，系好了滚着雪白狐狸皮的帽檐，蜜宝的小脸霎时被狐狸皮衬得白皙又粉嫩，如剥了壳的荔枝般剔透。
蜜宝高兴地道：“我要出去给小姑姑看。”
所以待会儿宁五姑娘就看见了，脑袋上顶着漂亮的两个包包，系着水绿色蝴蝶结，穿着水绿色对襟小袄，翠绿草色两片裙，踩着一双乌黑的厚棉靴，怀里还抱着一个裹着草绿色包袱皮的汤婆子，漂亮得不可思议的蜜宝。
她笑眯眯地连连称赞个不停：“咱们蜜宝可真得太好看了，像菩萨座下的莲藕童子呢。”
宁仲济也凑趣地道：“待会儿弟妹可得把孩子看好了。咱们蜜宝这么好看，可容易被拍花子给带走咯。”
宁二头和宁四头两个哥哥更是口中夸个不停。
“蜜宝妹妹今天可真像仙女儿呢。”
“太好看了。”
被两个哥哥夸得很开心，蜜宝拍了拍两个哥哥的手，投桃报李地大声道：“二头哥哥，四头哥哥，我待会儿会给你们带糖葫芦和张婆婆家的桃酥的。”
宁二头和宁四头都惊喜地猛点头。
“谢谢蜜宝妹妹。”
“蜜宝妹妹最好了。”
刚一出门就听到这句话，宁张氏的脸登时又黑了。
可这回宁二头宁四头都十分乖巧，令她找不到地方挑刺，她只好扫了一眼蜜宝，阴阳怪气地嗤了一声道：“花枝招展的，像个成了精的莴苣。”
经过宁程氏昨日的开导，蜜宝只觉得已升华了，并不理会宁张氏的嘲讽，而只是冲她灿烂一笑：“谢谢二伯母的夸奖。”然后牵着宁程氏的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未曾料到蜜宝会如此应对，于是原地的宁张氏猝不及防地又被气了个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