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媳妇问你话呢。你是聋了哑巴了还是咋地了?”看见宁程氏将一锅羊肉要端走了,自个儿却还没沾到嘴边,老徐宁氏登时急了,抬高了骂道,“长辈问你话都敢装聋作哑了,你们宁家的规矩也是越来越大了。也就是你没在我家当媳妇,否则我非得叫你一日三遍地立规矩不可。”
宁五姑娘恰在此时摔了帘子进来,当即冷笑了一声道:“哟,姑姑您还知道这不是在你们家,三嫂也不是你们家的儿媳妇,有自个儿的公公婆婆,用不着您操这些闲心呢。”
“一个回娘家兄弟家作客的姑奶奶娇客,跑到别人家灶台前教训人家的媳妇,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规矩,也真真是拿得出手,让人尊敬得恨不得当场来十八个后空翻,边翻边夸上一句诗书传家呢。”
宁五姑娘那一张嘴皮子是练出来的,当初火力全开的时候,连许老太爷和许老太太当初都差点没被气炸了。
如今纵然老徐宁氏脸皮特厚,也差点被气了个半死:“你这是怎么和长辈说话呢……”
老徐宁氏今儿个的确是惹了众怒了。
宁五姑娘冷冷地端起了一大锅饭,刚来得及说了一句话:“这儿有长辈吗?我怎么没看见?”
刚进来端菜的宁张氏就笑眯眯地接了话:“淑华说得对呢,那活得久还受人尊敬的才叫长辈,活得久还嘴巴不干不净讨人嫌的玩意,那叫做老不死的。”
“和老不死的说话,只需要句句不客气地骂她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畜生就是了,还要讲什么方式和规矩。”
被这么连环夹击挤兑着,饶是老徐宁氏脸皮厚,一时也是气得胸口直喘:“你、你、你们怎么说话呢……”
“呀?姑姑您怎么在这儿呢?”宁张氏闻言扭过了头,仿佛才发现老徐宁氏在似的,惊讶地掩住了唇,假惺惺地道歉道,“方才我说的那些话,您可别放在心上。我可没有半点针对您的意思,也没有说您就是个老不死的,说您就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畜生的意思,这不是话赶话地说上了吗?姑姑您一向是通情达理的长辈,应该不会计较这些吧?”
宁张氏把话都说这份上了,老徐宁氏还能怎么计较。她只能黑着脸道:“下回说话的时候看着点,没见过年纪轻轻就这么眼神不好的。”
“欸。”宁张氏笑眯眯地应了,端着一碗羊肉汤就要出去。
“等等。”老徐宁氏忙喊住了她,又故技重施地问道:“你手里端着什么呢?”
“大姑您看不到吗?”宁张氏仿佛十分惊奇地似的,“我手里端着的是一大碗又香又嫩又美味的羊肉汤啊。”
知道你手里端的羊肉汤好吃,还不赶紧请长辈尝尝!
老徐宁氏都快被这一家子不开窍的气死了,又不好开口直接要,只好再次拐弯抹角:“这羊肉汤的确瞧着挺香哈……”
“那是当然。”宁张氏笑眯眯地道,“弟妹的手艺一向都好,做什么都好吃。更何况这羊还是今天才宰的,肉叫一个又肥嫩又新鲜,做出来不知道该多甜多爽口多好吃,我现在都要等不及了呢。”
说着她转身又要走。
老徐宁氏下意识又喊住了道:“诶……”
宁张氏扭过了头,十分疑惑地看着她道:“大姑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老徐宁氏眼珠子都快掉那羊肉汤碗里了,装模作样地暗示着,“我今儿个累了一天,还没吃饭呢。闻着这羊肉汤的滋味,可不是就饿了……”
宁张氏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大姑是饿了啊。正好我们家今天炖了羊肉汤,大姑您要不就……”
老徐宁氏等得就是这番话。
都顾不得前头被连环挤兑一番了,她忙装模作样地就要开口答应:“既然你们都开口请我,我这还不是得去一趟尝尝……”
宁张氏就笑眯眯地开口了:“要不就先把这堆起来的锅碗瓢盆洗一部分,免得待会儿做饭时不够用。一笔写不出两个‘宁’字,大姑您是爹的姐姐,就跟我们家的人一样,这锅碗瓢盆都能随便用的,千万别和我们客气哈。”
宁五姑娘也笑眯眯地道:“二嫂,你这不是白操心了吗?大姑姑既然作客时都说得出要‘亲兄弟明算账,和咱们分灶吃’的话了,自然是不会懂得客气的人。”
“咱们只管自己吃自己的就行了,不然羊肉汤就要凉了。”
说着二人就要出了厨房。
眼看着那喷香的羊汤越飘越远,老徐宁氏终于忍不住追了上去,喊道:“我今儿个也可以不分灶……”
啪地一下,厨房门被霎时关上了,从门缝里飘进来了宁五姑娘的声音:“大姑,你刚才说了啥?风太大,我没听清。”
宁张氏笑眯眯地一唱一和道:“早就听娘说,姑姑您是家里最有规矩的人了,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的。我们全家都是没规矩的泥腿子,今儿个就等姑姑给我们做这个示范,自个儿给自个儿做饭分灶吃了。”
“这羊肉汤,我们先吃了哈。”
啪的一下,正屋的门也被宁张氏给踢上了,彻底挡住了老徐宁氏想要开口的嘴。
被宁五姑娘和宁张氏连环挤兑着,接三连四地吃了数个大瘪,也没沾上羊肉汤一点荤腥,老徐宁氏差点把肺都气炸了。
她又一向是个好面子,半点不肯服输的人。宁五姑娘和宁程氏把话都架到了这份上,她纵然心里馋得不行,也只能和死鸭子一样嘴壳硬了。
“不就是个羊肉吗?当我欠了这一口似的。”
“当就你们宁家有肉吃似的!”
“今儿个我非得也做一锅肉,馋死你们这一家子死穷酸不可。”
当即她就拉出自己的粮食袋子,就着宁程氏用过的油锅油碗,给自己炒了一碗腊鱼。
这锅里还存着炖了羊汤的油腥,将腊鱼都蹭的滋味比寻常鲜嫩得多,闻着香喷喷的。
若搁在往日,九岁的徐正福定然双眼发光,迫不及待地拿碗扒饭吃了。
但今天闻着屋里不时飘出的羊肉香味,他就对眼前的干腊鱼没有半分兴趣了,委屈巴巴地道:“奶,我想吃羊肉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