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女儿神色不对,周通判忙担忧地问道:“三娘为何露出这般情态,可是想到了什么事?”
背后满是劫后余生的冷汗,周三娘遂露出一个苦笑,将方才的事一一说了:“父亲只以为女儿是运气好,才侥幸躲过了这一劫,其实这其中全都是宁姐姐家人的功劳。”
“尤其是蜜宝妹妹,今儿个若不是她再三提议玩冰车,将我们姐弟两次从危险中引走,爹爹你此时只怕已见不到我了。”
这才知晓事情关窍,周通判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忙朝宁家人作揖,感激地道:“今儿个可真是多亏宁兄一家相助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三言两语难载其重,周某人他日必定登门道谢。”
周三娘也跟着父亲,朝宁家一众人与蜜宝都行了一个福礼:“救命之恩难以为报,三娘必将一生铭记在心,他日随父亲登门道谢。”
宁家人又哪儿敢受这一礼。
宁老秀才和宁五姑娘忙将周通判和周三娘子扶了起来,安慰着道:“本就是一件凑巧的事罢了,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你们也实在太客气了些。”
周通判父女却十分坚持,再三表示他日一定会登门道谢,又给宁家人送了许多东西才罢休。
因要将剩下的犯人运回大牢,又为防这群江洋大盗还有其他同伙报复,周家父女三人和宁家人道别后,就匆匆离开了。
将一行人送走后,宁家一众人都看向了蜜宝。
被周三娘送了一匣子赤心枣,蜜宝正坐在骡车上,晃**着小短腿,美滋滋地捡着大枣吃:“真好吃。”
见众人看向了她,她歪起了头道:“大奶奶,爷爷,奶奶,二伯母,小姑姑,爹娘,早秋姐姐,你们有事吗?”
宁家人其实是想问蜜宝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才一反常态地闹着要去冰湖上玩,又坚持要把周三娘拉上冰车玩耍,帮周三娘姐弟避开这一场杀身之祸的。
但看着蜜宝单纯可爱的眼神,想到蜜宝一向神异的无数次表现,和圆空大师顺其自然的话,他们登时就问不出口了。
最终还是宁程氏蠕动了几下嘴唇,问道:“方才周小姐送了一扇羊,今天晚上蜜宝吃红烧羊肉吗?”
唰地一下亮了眼睛,蜜宝高高举起了手,响亮地叫出了声:“吃!”
于是回去的一路上,宁家人就围绕着红烧羊肉的好吃,以及一整扇羊的无数种作法展开了探讨,成功把大家肚子都探讨饿了。
骡车到家时已经是戌时一刻了。
冬日日头短天黑得早,此时天色已经极黑了,唯有一轮弯月挂在天穹边上,带来些许亮光。
到了小岭村村口时,宁仲济与宁叔济去还骡车。
宁老秀才和宁老太太邀请老宁康氏一家吃过晚饭再走,被老宁康氏拒绝了:“下次吧。家里的鸡鸭鹅都还没喂呢,一大早熬得腊八粥也要收拾呢。左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总是要好好聚一次的。”
宁老太太遂也没有勉强。
让宁二头回家取了个灯笼,将老宁康氏一家送上路后,宁老秀才才带着家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去了。
刚到了家门口,宁家人就听见了门口墙边处传来了一道骂声。
“这腊八节的好日子,你们一大家子人不在家里好好猫冬,这是跑哪儿野到了这个点才回来?”
“难不成你们今年年成差成了这样,竟是连一口腊八粥都吃不上,要打遍了这附近寺庙的秋风,才能囫囵填饱肚子了?”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宁五姑娘往后退了一大步,捂着胸口道:“好家伙,这黑灯瞎火的,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俩鬼影。”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从暗处站了起来。
略高些的那道影子毫不客气地训斥着宁五姑娘道,“三弟三弟妹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好好管管家里的孩子了。这才十几年不见,就连人都认不得了。”
“这得亏是在你们这等乡下地方,要是在汴京城里只怕要被人家指着脊梁骨骂没有家教的。”
宁老秀才和宁老太太可还活着呢,这人张口闭口就是‘没有家教’,宁五姑娘刚不耐烦皱起了眉头,开口怼了回去:“一来就到人家门口哭爹骂娘的,到底是谁更没有家教,更不知羞不知礼不知害臊?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要点脸。”
那人被宁五姑娘气得一个倒仰,刚要开口骂回去:“宁方氏,你看看你怎么教孙女的,这说的话能听吗?”
“这话能不能听的,您也不已经听完了吗?”宁老太太淡淡开口道:“我们这乡下地界就这等教养,自生自养不沾染您汴京城金贵的地界,也不劳大姐您高抬贵眼瞧得起了。不过才十几年不见而已,大姐您怎么也眼睛花了看不清了。“
“这位是淑华,我的小闺女。”
宁家其他人霎时都了然了。
这位原来便是宁老秀才的姐姐,那位说要来宁家来作客的大姑奶奶啊。
不过这正逢年节腊八的,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各家肯定都忙着过节忙得脚不沾地的,她怎么挑这一时间跑到人家作客来了?
那人当场说不出话了——她才刚指责了宁五姑娘不认得自己身份,结果自己下一瞬就把宁五姑娘身份认错了。
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不过她一贯是个脸皮厚的,否则也不至于腊八节跑人家来做客。当即她就佯装无事地摸了一下鬓角,跟着宁老太太进了屋。
环视了这破旧的小院一圈,她不屑嗤笑了一声道:“还真是乡下地方,这院子大概得二十年没修了吧,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比汴京城的牛屋都不如,居然还能住得了人?”
任谁的房子被比作了牛屋不如都会不高兴,宁张氏都蹙起了眉头,边收拾着礼物边嘀咕了一声:“这都什么人啊。”
宁老太太则平静地应道:“大姐您放心,这屋子不仅住得了人。待会儿您还要住进去睡一觉过夜呢。”
老徐宁氏的笑容当即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