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很好,我开着车穿过一大片紫红色的落日,每一抹夕阳都把我的脸印出一片血色,坐在副驾驶座的周曈形容我说:“像一只丧气又暴戾的僵尸把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咬到血光四溅”。
我摇摇头,“我现在就像一条丧家之犬,哀求着主人扔过来一根肉骨头。”
周瞳也跟着摇了摇头,“人只要一感觉卑微,就离自暴自弃不远了。”
我叹了一口气,想提醒她我们正前进在自暴自弃的路上,坐在后排的于蔷蔷突然惊喜的叫起来,“你们看后面的车,好像是施彻跟过来了!”
周曈往后张望了一下,指挥我在路边停车,然后就开车门冲了出去,就像一颗洲际导弹一般火力全开所向披靡。
紧跟着于蔷蔷也一溜小跑冲了过去,像一团粉红色的蘑菇云。
我刚也要把车关了跟着冲上去,一个老头走过来摆了摆手,“这里不让停车。”
我只好自认倒霉,开着车在路上绕了一圈绕回原地点时,周曈和于蔷蔷已经在原地等我了,两个人露出一副刚刚血战沙场的骄傲表情。
还在我们大学的时候,我们三个就喜欢演霹雳娇娃,到处惹事生非,经常走在路上就要突然摆出霹雳娇娃的招牌动作。
而这次我没跟上她俩的步伐,她俩显得非常鄙夷。
“你刚刚没有看到周曈血腥的一幕,她一下车就直接甩了施彻一个耳光,那耳光打的实在是很暴力美学。”不知道于蔷蔷什么时候在路边买了个甜筒,坐在后座吧嗒吧嗒的舔着。
“然后呢?”我急着问。
周瞳冷着一张脸,耳朵上挂着一副耳机,做出一副哪怕我们现在聊的是娱乐圈绝密绯闻,她也没有任何兴趣的样子。
“施彻很快脸上就挂彩了。”于蔷蔷继续甜美的吃着那颗甜筒。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施彻没有反应?”我心里焦虑的很想停下车冲到后座把于蔷蔷的冰淇淋扔向路边草丛里,然后摇着她的肩膀猛摇掏出我想知道的答案,但是事实上我只是在后视镜里瞪了她一眼,而她压根没有注意到,依旧吃的香甜。
“没了”于蔷蔷头都没抬。
“你是说没反应,还是没下文?”我紧追不舍。
“都没了,他开上车转身就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于蔷蔷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们都再也没多说一句话,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安然无恙,但是我知道我如精卫一般日夜填着的海始终是没有终结的,它只要轻而易举的涨潮,我心中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形如虚设。它是填不平的,也是移不走的虚妄之海,却随时可以淹没我。
就在这沉默的空档里,周瞳突然大笑了起来,“于蔷蔷你看我刚刚打赌赢了吧,赵雨旗根本就是对施彻余情未了”在一旁装腔作势许久的周瞳终于拿下耳机。
“……”我有些懵逼,吞吞吐吐结果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表面生气实际心虚的撇过脸继续开车。
“其实周瞳没打施彻,只是质问他当初为什么要劈腿,施彻说要跟你亲自解释,刚刚那些话都是周瞳编了让我套你话的,你别生气了,别生气了。”于蔷蔷看我黑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继续像只马尔济斯犬般歪着头卖萌。
“她才没有生气,她只是心虚,如果我说的没错的话,她现在一定是想辩解来着”周瞳得意洋洋的用手指着我,仿佛名侦探戳破了弥天大谎般兴致来了,“你别忙着辩解,你现在心里肯定在想施彻到底为什么会劈腿,怎么样也想不明白对不对?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前任如亡者,见之如上坟,想想明白为什么要分手,再想想有没有必要和好,别只念着旧情。”
“什么什么?前任如王者,见之如上分,有这么好?”于蔷蔷眨着大眼睛趴在周瞳的座位后面像一只可怜巴巴的马尔济斯犬,被周瞳在我车上翻出来的一包纸巾砸中了头。
“你要真这么想你这辈子都完了,你就陷在从前的感情阴影里,一遍又一遍的经历你的感情缺陷,永远都快乐不起来,也走不出来了”周瞳对着我俩指指点点,一副弟子不才,为师很难做的清高模样。
我沉默的开着车,想假装自己跟这个话题无关的样子。
我们到达酒吧的时候,天刚刚好暗了下来,路灯撑起了灰蒙蒙的天空,晚风吹过带着湿漉漉的潮气,这雨来的似乎晚了许多,早该轰轰烈烈的下上一场。
我们三个往卡座方向走去,一坐下,酒保就送来几杯姹紫嫣红的鸡尾酒,每一杯都跟舞池里穿着齐臀短裙疯狂扭着胯的小姑娘一样的妖艳贱货。
我和周瞳同时望向于蔷蔷,这种免费的酒通常都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于蔷蔷很配合的咳嗽一声抚了抚头发。
“那边那位先生送的”酒保提醒我往卡座方向望去,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段亦。
看到他的座位旁满满坐了一圈人,有男有女,光他身旁一边就坐着位长发美女,我也不打算打扰,就挥了挥酒上插着的小旗子以示感谢,他也朝我点了点头。
我一口气灌下了一杯鸡尾酒,这酒徒有其表也只够浪**子撩妹用了,周瞳朝我皱了皱眉,“上点能喝的”。
而于蔷蔷就更直白了,她朝我甜甜的笑着说:“这汽水不错。”
我也皱了皱眉眉头,很难跟他们解释,作为一个一杯就倒的浪**子,点的酒基本上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男的是谁?长得挺不错嘛。”于蔷蔷探了探头张望。
“这就是你之前你说的那个段王爷?”周瞳得到我眼神的肯定之后,笑的暧昧,“行啊,这可是根铁骨头,你啃不动的。”
他俩在我发呆的时刻,迅速的点了一瓶威士忌,并把帐记在我名下,甚至两个人联合起来灌掉了半瓶。
我回过神有点发愣,这俩李白已经面色绯红的玩起了筛子。
我有些忧愁,不论彼时还是此刻,酒吧的重金属乐镇得我耳膜有些生疼,我捏着烫手的手机起身去洗手间安静的呆一会。
电话是施彻打来的,好在这家酒吧洗手间隔音效果不错,我放心的接了电话。
“雨旗,你这个周末有空吗?想约个地方聊聊,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是有点误会。”
“不一定有空,也有可能会加班,到时候再说吧。”我努力的压抑住喉咙的颤抖,我扶着墙壁的时候,才感觉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在我贫瘠的睡眠里,清醒的夜晚里,寂寞的酒杯里,无数次的幻想的时刻,终于来了。
施彻含糊的答应了,“那你保重身体,平时工作不要太累,记得早点休息,吃点维生素片。”他的唠叨也是一如既往的理智和客观,仿佛开出一张医嘱般从容。
我却没有像从前那样笑眯眯连声说好,只是沉默的听完然后挂掉了电话。
还来不及让我惆怅片刻,紧接着段亦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大家在热爱骚扰我这件事上保持了高度的统一。
“你在哪里?刚刚看你不在座位上。”
“洗手间。”
“巧了,我也在,你出来,我在走廊上等你。”
“这么晚找我干嘛,拉皮条的生意我不干!”刚刚跟施彻通完电话之后,我的心情变得明快了起来,此时我就像一个提前拿到保送的高三学生,高兴得肆意调侃。
“你有那个技术吗?有那个资质吗?”段亦也跟我说笑了起来。
一出洗手间就看到段亦穿的人模狗样的站在门口,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哟,打扮的这么正经一晚上撩不少妹了吧?”
他捏住我的手从他的肩膀上拖下来,将我的手松在了半空,像是撵下来一条大肉虫。
“跟你说正经的,你能陪我去个重要的饭局么?其实是这样的,这个饭局要求带女伴,这个女伴还能喝点酒就最好了。”
“拉皮条的事情我不干!”我又重重的拍了一把他的肩头。
“你这人思想怎么这么龌龊,喝酒就得干坏事么,我们这次虽然得喝点酒,但是我们干的是好事,慈善晚会。”段亦大概也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语气懒洋洋的特别温情。
“为了表示感谢,你打算怎么做?”我调戏得很欢脱。
“不是请你喝酒了吗?”他皱了皱眉。
“几杯酒不足挂齿,我就不信您段小王爷在今天这种场子还撩不到一个妹带去。”我摆起了脸色。
他把两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无奈的解释,“听我说,这是工作,带几个客户过来娱乐一下,刚刚达成了意向,由我们赞助筹办一个慈善晚会,所以我必须出席,坐在我旁边的是我的女下属和女客户们,你现在不会误解了吧?”
“你女下属和女客户都挺好看的,一溜看过去,我仿佛看到了都市版子怡、冰冰、幂幂和诗诗。”我真情实意的点评。
“你说吧,怎么样肯去。”他一副把底牌摊开,筹码都推到我面前的洒脱神态。
我沉吟片刻,脑筋一转,“好,到时候你再陪我一次。”
段亦强烈反对,“拉皮条的事情我不干!”
我语调突如其来的高昂,“放心,我猎奇的爱好虽然多,但目前还不含纳这一项!”
“OK”段亦如释重负的也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往酒吧里走去。
我也原路折回,往吧台方向走去,刚走回原来的座位,就看到吧台上一片狼藉,两瓶空的威士忌酒瓶和若干个不知道装过什么酒的空杯子。
“发生了什么?”我瞪着酒保,如同枪口指着他般凶残。他尴尬的指了指出口方向,“刚有两个男人点了一些酒灌醉了坐在这里的两个女生,后来这两个女生也被带走了,刚走不久。”
我听完立刻往门外冲,这几年猥琐男在酒吧捡尸的报道常在我们报纸上出现,耳濡目染我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我跑出酒吧门口,于蔷蔷和周瞳被两个壮汉驾着准备往停车方向走去。我冲过去,拦住这两个壮汉,一把拍在其中一个壮汉的身上,“你们给我把人放下!”。
却被他反手一推,撞到了停车场的栏杆上。
“你谁啊,莫名其妙窜出来,这是我女朋友,关你什么事。”其中一个壮汉摩拳擦掌准备过来撂倒我。
“女朋友?你叫的出你旁边这个女生的名字吗?背得出她的手机号码吗?认得出她PS之后的照片吗?”我严词厉语的质问。
这两个壮汉抛下于蔷蔷和周瞳往我这边走来,正当壮汉的拳头快要砸平我的鼻子的时候,我感觉大事不妙,盘算着是先报警还是先打架时,我脑后又飞出了一个拳头,仿佛天马流星拳般的气势把我面前的壮汉撂倒了,我长吁一口气,回头一看,又是段亦。
于蔷蔷半醉半醒的看到我,坐在地上喜笑颜开的朝我拍巴掌,还顺便摇醒了躺在她肩膀上的周瞳一起看着我们,脸上挂着看脱衣服女郎表演秀般的猥琐。
趁大家都看着彼此的脸还在发愣之际,我立刻站起来,拿出手机,装模作样的对着电话说,“喂,是派出所吗?我这里遇到两个强奸犯,已经被我们抓了个现行,我的地址是……”
这两个猥琐男被吓得一愣一愣,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立刻屁滚尿流的爬上自己的车跑路了。
正当我为自己的机智自豪不已时,段亦冷冷的飘来一句,“你手机好像拿倒了。”
接下来,段亦抱着半醉半醒的于蔷蔷往我的车里送时,于蔷蔷指了指我问他,“你是她的姘头吗?”
那一瞬间,把于蔷蔷毒哑的心我都有了。
段亦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冲我玩味的笑了笑,“你们都是这么称呼救命恩人的吗?”
周瞳酒气熏熏的在车里拉住于蔷蔷,认真的摇了摇头,“你不懂,这种时候,暧昧关系不能捅破。”
以防周瞳和于蔷蔷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我立刻关上车门,把段亦拖到了一边。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我对着段亦脸上那副“看好戏”一样的神色,扭捏来扭捏去,最后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刚刚看你急急忙忙的冲出去,大概就知道你出什么事了,但你那群朋友差点就吃亏了,我没事,不用谢。”因为刚刚段亦一圈打在了壮汉的墨镜上,所以手上被刮破了血,他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握着拳头故意在我面前摆弄手上的伤口。
“不,你不了解他们,最后吃亏的是谁,被抓去派出所的是谁真的不一定!”我内心嘶吼着,但是表面上微微一笑很神秘,什么也没吐露,宁可被男人当成软弱黛玉,也绝不能被当成女绿巨人,这是周瞳一直教育我的。
我从包里掏出一条邦迪递给段亦,“拿着吧,别显摆了,领情了领情了。”
段亦伸出手,我老实的给他贴上了,他摆弄了一下他受伤的手,验收成果表示满意,走的时候跟我说,“记得约定。”
周瞳和于蔷蔷在我的车里几乎放飞了自我,把车窗摇下来,像两个看巨星演唱会的骨灰级粉丝,开始对着我们边挥手边唱“你我约定一争吵很快要喊停~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我会好好的爱你~傻傻爱你~不去计较公平不公平……”
“闭嘴,八婆们。”我冲着他们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从酒吧离开之后,送周瞳和于蔷蔷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对段亦的好奇心已经能击破车顶了,我只好缴械投降。
“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我翻了第一次白眼。
“你俩对视的眼光就像拿502糊过那么紧密。”
“哪有这么夸张。”我又翻了第二次白眼。
“老实说你俩这算是在搞暧昧吗?”
“当然不是,有一句名言说的好: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哪位名家说的?”
“杨丞琳。”我又翻了第三次白眼。
最后这两个人什么都没能从我嘴里撬出,失望的跳脚,像一对得知儿女高考失利的家长。
“其实今天施彻还有句话,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现在看看,如果不说出来对施彻不公平”于蔷蔷警惕的看了一眼周瞳,挺怕她飞扑起来拦住她接下来想说的这句话。
“什么话?”我紧张的坐直了起来,突然之间后背僵硬的像被冻硬的冷鲜肉。
于蔷蔷酝酿了一下,念诗一样的语气复述:“他说: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也过得并不好,但是今天又能重新遇到雨旗,就像是求仁得仁,也就没有别的心愿了。”
我低下头,情绪蔓延到胸口,整颗心脏像在海水里挣扎般苦楚。
于蔷蔷看我久久不说话,提议:“不然我们找个清吧坐一坐吧,等你好点再回家。”
我说出“去个屁,你俩给我回去洗干净脑袋好好睡觉”的时候发现眼泪已经漫了出来。
跟周瞳、于蔷蔷告别时他们两个分别紧紧的拥抱了我,那种失落感像香水味道一样感染了我们每个人,我跟他们挥手再见的时候,他们俩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再也无力上战场的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