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静珊一听,立刻答应下来。然而阮明羽听说,要太阳未升起就要过来,不乐意了,“知道的是当你们在赏花。不知道的,这天不亮就碰头,还以为你们在做什么勾当呢。”
还没说完,被黎静珊用衣袖遮着,在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
袁掌柜看着阮明羽疼得扭曲的面容,哈哈大笑:“该!就该有阮夫人这样的明白人来制你!看你还整天胡说八道。”
送他二人出门时,袁掌柜跟黎静珊道:“明日你早早过来,我请你吃早市上最新鲜的豆腐脑和葱油酥饼。你自己过来,我不待见你那不靠谱的相公。”
“哎,我说老袁——”阮明羽还没抗议完,就被黎静珊塞进了马车,才与袁掌柜行礼道别。
---
-
翌日一早,袁掌柜在门口迎接黎静珊时,看到阮明羽从车厢里钻出来,倒不意外,哼声道:“我就知道某人会厚脸皮跟过来。”
阮明羽原样不动哼了回去,“我不过来,还怕某人借着几株花花草草的缘故,把我老婆拐跑了。”
气得袁掌柜扬手要打他。
黎静珊赶紧过来打圆场,“二位别闹了,咱们快去看那‘格兰丽薇’吧,太阳快要出来了。”她心里纳闷,这两人都是在商场摸爬滚打的老人了,怎么一见面就开始掐呢。
进了内院,黎静珊直奔那花树而去。那些花朵仍是玫红和粉红色挂在枝头,只是看着颜色似乎比昨夜淡了一些。
黎静珊也不着急,就着廊下还未熄灭的烛火,拿出全套画具,把那些花儿细细描绘下来。又用颜料仔细调出花朵的颜色,正要往画上敷,东升的朝阳已经射进院子中。
令人惊奇的是,那些花瓣在阳光照耀到的一瞬间,迅速褪下了红色,而变成了雪白的颜色。
黎静珊端着刚调好的调色盘,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袁掌柜端着豆花和葱油酥饼的托盘过来,笑道,“是不是很神奇?正是此花的奇特之处,我才会花重金从海外寻了它来。来,过来先吃早膳吧,这花儿变白之后,要到半晚落日时分,才会再变成红色。”
阮明羽也举着半个酥饼,过来笑道,“娘子快来尝尝,老袁是个老饕。他介绍的吃食绝不会错的。”
袁掌柜睨着他哼笑道,“我一身才学,原来你只看重这样啊。”
阮明羽笑道,“那是因为,我只承认,你在这方面比我强半分罢了。”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自大!”袁掌柜斥道。看了一眼黎静珊,又道,“若论本事,我只比你差一位如此出色的夫人罢了。”
黎静珊还没来得及脸红,阮明羽嘴里的一口豆花噗的喷了出来,“你,你还要不要脸,你根本就是个鳏夫好吧。”
黎静珊:“…………”看着这俩业界翘楚向顽童一般斗嘴,也算是一种乐趣吧。
这日,黎静珊在袁掌柜的后院,一直呆到夜晚月上中天。几乎把那“格兰丽薇”各个时间段的颜色都仔细描摹了一遍,才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回到别院,阮明羽看黎静珊因长时间呆在户外而晒得通红的脸,心疼得用蛋清和珍珠粉调和了护肤的细糊,给她敷脸护肤之用,才问道,“你如此细致的观测描摹这‘格兰丽薇’花朵,是打算用它做设计蓝本吗?哎,别动。”
黎静珊任由阮明羽把乳白色的软膏往脸上涂,清凉舒适的感觉让她火辣辣的脸舒服了不少。她一动也不敢动,小心回答道,“嗯,我想设计一款,能变换色泽的‘格兰丽薇’花篮,作为国礼。”
阮明羽停下手中的活儿,“能变换色泽?什么材料工艺,能变换颜色?”
“金属。”黎静珊不敢张大嘴巴说话,否则一动脸上的粉就簌簌往下掉。她小心蠕动着嘴唇应道:“以前我曾听叶青师兄说过,他们泰州的金银匠,曾在炼金时加入一种植物的草灰,能使金的颜色变红。我明日去问问铸造局,再给叶青师兄去信,详细问一问。”
阮明羽沉吟片刻,也道,“从前我也听老匠师提到过,但是炼出的金锭杂质太多,根本不堪入器。”
“叶师兄也这么说,”黎静珊点头,不堪脸上的干粉掉落,不耐烦地要动手洗去。
却被阮明羽抓住两个爪子,“别动,再敷一炷香时候。”说着用软刷又沾了些蛋液涂在黎静珊脸上。
黎静珊只得继续小心蠕动着嘴唇,“但这总是一个方向,我想尝试一下。”
阮明羽了然。大琅朝的国礼,已然不可能靠机关术来征服希斯罗国的使团,只能另辟蹊径。而各种颜色的彩金,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前朝也有过这样的记载,说不定在民间还能找到些技艺的线索,如此也能大大缩短他们摸索研究的时间。
“明白了。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做吧……别碰,我来。”他拿起毛巾浸湿,边轻柔的给黎静珊擦脸,把那些蛋清珍珠粉末统统抹干净,才让她在清水里把脸洗干净。
黎静珊把脸浸在清凉的水里,想着明日或许还可以问问孟姝。她的家乡常州,也是善于治金的地方呢。
----
-
铸造局里。
“我只知道,咱们冶炼金银,只想拼命提纯,成色越高越好。若是首饰用料,也是为了增加硬度、延展度等原因而添加不同的白银或者铜料。”
当黎静珊说起这个构思时,景师傅一口否定,“从没听说过还有往里加别的杂质的,更不知道还能造出不同颜色的……你说是什么来着?彩金?”
黎静珊只得摇头,“我也是道听途说的。那名字更是我自己安的。我再去求证吧。孟姝在这里吗?”
景师傅往工坊那边一指,“那丫头和你一个性子,也是个肯下苦功的。”他笑笑,“你们俩可算是物以类聚了。”
黎静珊通过楚天阔,举荐孟姝进入铸造局,接手改良武器的活儿时,还担心孟姝孤傲的性子,会需要些时日才能融入这全是大老爷们的地方。
如今听这着景师傅赞赏的语气,担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往工坊里走去,就见这大热天的,孟姝站在炉火旺盛的铸炉边,用坩埚烧炼着里面的一小块金属。
“这大热天的,你在这里烈火熊熊的炉边,怎么受得了?”
黎静珊从边上绞了湿毛巾,递给孟姝,“快擦把脸,看你的脸都烤红了。”
孟姝放下手里的活儿,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又拿起杯子猛灌了几口水,才回头对黎静珊道,“嫌热你就出去。待我炼好这块样品,我再出去陪你说话。”
黎静珊失笑。这样不懂掩饰,纯真性情的孟姝,还能得景师傅的青睐,可见是靠过硬的技术和这股子韧劲征服他的了。
黎静珊又帮她倒好了一杯水,把毛巾绞好搭在边上,才走出外间等着。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孟姝才从工坊里间出来。把桌上摆着的绿豆汤又喝了半碗,才对黎静珊道:“你方才问景师傅的事,我听到了。在我们常州,加别的东西,增加金属颜色的传闻,我也听说过。但是配方已经失传了。”
黎静珊问道,“若是有心去寻,还能复原这项技艺吗?”
孟姝摇头,“不确定。这个传闻也只有老一辈的工匠知道,年轻些的匠师甚至连听也没听说过了。不过,我最近也打算回去常州一趟。”
她把一小锭灰不溜秋的金属丢在桌上,“这是我方才炼制的、混和了少量铜料的铁块,仍是强度不够。我打算回去找些常州有经验的工匠问问,到底什么样的比例才合适。”
孟姝抬头看着黎静珊,“你可有意随我走一趟,在当地寻访你想要的消息,总比在这里瞎打听,要有用些。”
黎静珊心里一动,思索着道:“我本来还想给泰州叶师兄送信问一问,你常州离泰州不远,不若我与你一同回去……”
孟姝接口道,“若是在常州问不出方法,还可再转去泰州咨询他,也省了书信往来的繁琐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哈哈,真是此意。”
孟姝斜睨她一眼,一针见血道:“只是你家那醋坛子,肯同意你去吗?”
黎静珊:“……我尽量争取吧。”
---
-
“自然不同意!”
阮明羽一听黎静珊这个提议,立刻矢口反对,“京城里良匠云集,而你又可以随意讨教于铸造局的匠师,放眼大琅朝,还有比他们更优秀的铸造师吗?你不过为个道听途说的传闻,就要千里迢迢,抛夫而去?”
“……好似说得我要私奔似的。”黎静珊听着夫君“控诉”,也很无语:“我只是跟阿姝去寻访采风罢了,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这些传闻能在民间流行,总不会纯粹空穴来风。再不济,总能寻些民间技艺,收集信息,也好回来整合研究。”
阮明羽了解自家娘子软硬不吃,只能以理服人。换个策略,继续游说:“那你打算去多久?万一一无所获,你可要白白浪费掉几个月时间,你还来得及完成你的设计吗?”
黎静珊陷入沉默,不禁也犹豫起来。
正在这时,门上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黎静玦在外面叫道,“姐,姐!你在里面吗?我找到了关于父亲案子的新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