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向叔控宣战
相意无突然开口问:“不知道宋院长想要如何表达这份真诚?”
欧野泥微微抬起眼睛,这也正是她想要知晓答案的问题,须得仔细一听。
宋远哲既然敢邀约相意无前来,心中定然做好了被他踢馆的心理准备,当下不慌不忙地笑道:“我既然是再婚,自不比初次婚姻来得草率,凡事都要为妻子孩子做好打算。”
“如今我也算是有了一份不小的家业,能够全力支撑太太的梦想,完成她心中所愿。”
“我们所生的孩子,不论日后是出国留汉,还是潜心钻研哲学、绘画、音乐,一应皆随他自己爱好,我愿放手让他度过一个快乐的人生。”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男士们击节称赞,夫人们眼露感动。英彩女士闻言赞同颔首,而欧野泥若有所思。
相意无知道在这种众人起哄的氛围中,很容易影响一个人作出决定的意志力。此时他若不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去反驳,日后想要再撼动宋远哲今天留下的印象就难了。
“也许正是因为宋院长的大公子勤勉刻苦,努力奋斗,才为后来的弟弟妹妹们赢得了可以自由选择人生的机会吧。”
“长子继承家业,幼子承欢膝下,做眼中珠掌上宝,”配偶争夺战白热化的关头,相意无一改往日的与世无争,面色仍是平静祥和的,说出的话却暗礁密布,“宋院长一向都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相比起被寄予厚望的长子而言,与第二任妻子所生的幼子更像是夫妻关系的黏合剂,是一个逐渐稳固下来的成功家庭中所豢养的一个富贵闲人。
什么两个孩子一碗水端平,水只有一碗,如何能端得平?
就像欧野泥只有一个,端平就该平分秋色,他宋远哲又凭什么不肯退让?
在僵持不下的气氛中,他看见欧野泥颤颤巍巍地伸出筷子,以一个极其缓慢,希望不引起注意的姿态夹起了一根藕带放进了嘴里。
脆嫩的蔬菜在齿下断为两截,辛辣的汁水迸溅满口。
“嘎吱——”一声,意外打破了沉默。
“哦,”宋远哲笑了,“那依相教授之见,每个孩子生来都不必承担属于自己的角色和责任,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如何守得住父辈打下的江山?”
相意无从前看着男士们自吹自擂而无心随同,如今已切身体会到这是一种在修罗场上厮杀的必备技能,将会永远伴随着雄竞行为而出现。
既然如此,他只得入乡随俗了,“哪怕只凭着我目前的信托和理财资金的利息,也足够养活三四个孩子,每个人的人生只有一次,我希望他们都能做自己。”
父辈江山最大的敌人从来就不是混吃等死,而是子孙后代不甘于平凡,想要证明自己而二次创业,最终用兵败山倒来证明自己的无能。
至于他闭眼之后,意识散则世界消,无论他愿或不愿,此后都不再是他所能涉及的路。
“相教授有祖荫有积粮,羡煞人也,”宋远哲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只是世界常变,若是遇上通货膨胀、战争、乱世,不知道相教授对自己是否还能保持一如既往的自信?”
“当真到了那个时候,财富地位化为乌有,”相意无从不认为自己能在席卷普世的巨浪中逃脱,“唯一能拥有的,只有留在身边的彼此。”
话音落下,绝对的政治正确让宋远哲一时无法反驳,安静的空气中只有欧野泥轻微“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咽了几根凉拌藕带,觉得口干舌燥的欧野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红酒入喉,火上浇油。
妈的,好辣。
红酒再好,她还是想喝酸奶。
相意无和宋远哲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听起来仿佛只是男士们在一场聚会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意见表达。
但背后却是各自人生观念的碰撞,不可能在交流中相互融合,相互促进,而是非此即彼,生存与毁灭。
他们必须要在这昙花一现的机会中一诉衷肠,尽可能展示出自己的优势,获得那个人的认同。
谁能够让她的心偏向自己的道路多一些,谁就能够引导她踏上属于自己的道路,成为与自己携手走上人生旅程的伴侣。
参与聚会的各位宾客虽然不一定明白两人话语当中具体所指的是谁,但是却能感受到两个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息。
各位在酒局中久经沙场的男士们打起了哈哈,说了一句怎么都不会出错的话来——
“菜已经凉了,吃菜吃菜。”
当然,热菜最后上,此时桌上本就全都是凉菜。
“别光夹菜,喝酒喝酒。”
一时间大家心有默契推杯换盏,叮叮当当的筷箸之声很快响起,这份令人如坐针毡的对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欧野泥打完一场网球,又旁观了一回雄性相竞,实在有些疲倦。
几位太太以需要午休为由,已经先退场了。剩下英彩,欣嫦,还有一位黄太太。
欣嫦看着在场的女士人数刚够,“野泥妹妹也一起来,我们几个还能凑出一张麻将搭子。”
欧野泥不愿意跟她们一起打麻将:“我不会。”
欣嫦神色略显不悦,“妹妹不要推辞。”
欧野泥倒没有谦虚,麻将是一种需要时常温故而知新的游戏,她也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陪兄弟姐妹们玩一玩,整个夜晚打下来输赢都不会超过20块。
对于一个守财奴来说,尽可能地把握住自己手上所赚的每一分钱是本性,任何赌博类的活动都会让她担忧不可预测的损失。
那一种生命失去掌控的无力感,是欧野泥心底所厌恶和排斥的。
而且这些太太们作为成功女士,已经习惯了高消费水平,往往出手阔绰,寻常邻里间那一星半点的杂碎筹码,她们根本就看不上眼。
好歹输给亲朋好友还算是米烂了在锅里,总会以各种压岁钱红包的方式进行回流。欧野泥不乐意自己辛辛苦苦挣得的钱在一场与陌生人之间的概率性娱乐活动中打水漂,当下也准备要撤了。
听到女士们在极力挽留欧野泥,宋远哲走了过来,轻轻按下欧野泥的肩膀。
“不用担心,你今晚所有的筹码,都由师兄帮你出。你只管开心地打一场,输的钱归我,赢的钱归你自己。”
宋远哲说到做到,很快就给欧野泥在微讯上转了1万块钱过来,“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拘泥于打球那般输赢。”
毕竟不管欧野泥怎么输,他都能够为她兜得起。
宋远哲话也说了,钱也给了,要是欧野泥还拔腿就走,便显得太过于不懂人事。
既然有人为自己托底做财神爷,欧野泥也索性坐了下来。
夫人们闲来无事,就常常约着人打麻将,牌在女士们手中流转,美甲与蔻丹齐飞,纤纤玉指滑来晃去,珠光宝气在麻将桌上纵横交错,红的红绿的绿,钻多刺眼,一时间欧野泥竟然有种误闯进了电影中牌局现场的错觉。
恰好,相较各位太太来说她也是个新手。
恰好,她今天也是过来送钱的。
恰好,给她筹码的也是位英俊深沉的中年男士。
不过还是有两点不同。
第一点,虽然她的手上是光的,但身上不是,裤包有一袋沉甸甸的首饰,正瞅着合适的时机上场。
第二点,相意无搬了把椅子,不远不近地坐在她身边,聚精会神地看她打麻将。
宋远哲特意提点了她不必像打乒乓球一般过于在意输赢,还说今天晚上只要是她输的钱都由他来兜底。依欧野泥对宋远哲的了解,他从来没有一句话空穴来风。
既然要照他的指示行事,像她这样的人只需要发挥出正常新手应有的水平,就能够将宋远哲给她的赌金挥霍一空。
欧野泥摸牌都摸不顺溜,还得要上家提醒,她才知道轮到了自己。
中途当然也少不得听那些女士的关心之语,“欧博士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偶尔也应该睁开眼睛看看世界,学学其他的东西才对。”
“说得也是,男人们一谈生意就是大半天,他们在旁边说的起劲,哪管我们在旁边怎么无聊。”
“咱们女孩子还是得学会自己找乐子,麻将呢,可算是汉国国粹,传统文化博大精深的一部分,野泥妹妹可得看好了。”
欧野泥几圈下来,还是打得捉襟见肘,手忙脚乱。
她最大的问题是眼速跟不上脑速,大脑忙着排列组合,递牌却不能同步跟进。
规则是简单明了的,相意无双手抱胸在旁边看着,不时念一句:“(AA or BB or CC)*7。”
又或者是,“ABC*4+2B。”
欧野泥闻言扭头,“你说谁是二逼?”
相意无沉吟,“我的意思是一个对子。”
一个花色的牌有4张,欧野泥根据其他各方已经打出来的花色可以判断出接下来出牌的几率还剩多大。
看来不管到了哪里,都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喂球。
唯一的差别只是把喂球换成了喂牌,输个三四局,给在座的夫人们送炮上门,又在新手运气的加持下,赢个一次,平一两次。
如此循环到地老天荒。
真累啊,比打球还累啊。
欧野泥心想要把宋远哲今天晚上给她转的1万块钱全部输出去,也当真是要耗费掉她不少的脑力了。
麻将是全自动机洗,但在每次洗牌时,女士们都会手动将散落在桌上的牌推进洗牌池里。
每当到这个时候,一场悄无声息的女性竞争就开始了。